结束了审讯,索朗和钟鸣回到单面玻璃另一侧的房间。
一进门,索朗就把目光投向雷震。
雷震也不啰嗦,直接抬起右手,比了个“七”的手势,说:“70分。”
索朗惭愧地笑笑,说:“谢雷厅放水。”
雷震老眼一翻,脸上的皱纹又有组成雷符的迹象:“嘿,我说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我这不叫放水,叫给年轻人机会!”
吕大凯赶紧打圆场,瞪了索朗一眼,说:“索朗,你可别仗着领导爱才就恃宠而骄啊。”
索朗连说“不敢”。
雷震“哼”了一声,说:“明天我就不过来了。有了常铁银这碗酒垫底,朱长平对你来讲就是小菜一碟了。”
听雷副厅长这话,不仅没生索朗的气,好像还有夸奖的意思啊。这可不是雷副厅长的风格呀。难道,这个索朗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上面有人?
吕大凯不禁浮想联翩。
却听雷震又说:“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我听说,朱长平的老娘正满世界搜罗有名的刑案律师呢。将来,我们在法庭上面对的,可能是个强大的律师团。”
说完,雷震就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扔下一句:“小子,抽空来我办公室,给我说说你那套关于‘聊天烈度’的歪理邪说。”
吕大凯见状,也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临走还不忘给了索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也许是因为有雷副厅长的态度做参照,看守所的同志们言谈中对索朗乃至钟鸣都很客气,甚至有些恭维的成分。这让他俩稍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表现出来。
出了看守所,走进秋日午后白花花的阳光里,索朗忽然有片刻的恍惚。
刚才,看守所的同志们都很热情地恭喜他,因为在他们看来,此案已经胜利在望了。
雷震给了70分,说明他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认为结果比及格还要好一些。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朱长平一撂,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
吕大凯就更不用说了,临走前的那一眼,几乎就是明晃晃地说:可以准备结案了。
可是,如果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索朗总觉得不甘心。
钟鸣看索朗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索队,想什么呢?”
索朗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边缘,说:“我在想,把尤丽丽手机给咱们送过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王建群到底查得怎么样了。”
“你不提这茬我倒忘了。”钟鸣边说边掏出手机,给王建群打了过去。
此时的王建群正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紧盯面前的电脑屏幕。
王建群通过公安局门口的监控,很容易追踪到了那个把包裹送到传达室的人。
那人叫王万山,严格来说,并不是快递员,而是一个外卖小哥,也兼营跑腿业务。王建群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距离公安局不远的某条饭馆云集的街上等着派单呢。
听王建群说明来意,王万山一脸紧张,连说:“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呀。那天,我正在街边一边等活一边刷手机,忽然有个人走过来,给了我那个纸箱和100块钱,让我送到公安局去。我,我错了,不该贪图那100块钱。我......”
“行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王建群不耐烦地打断王万山,说:“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王万山如小鸡啄米一般地用力点头。
“那个人是在哪儿找到你的?”王建群问。
“就在那边。”王万山抬手指着不远处的街角。那里杂乱地停着几辆电动车,车边的马路牙子上或蹲或坐着几个穿着各色制服的外卖小哥。
王建群又说:“详细描述一下那人的外貌特征。”
“外貌特征?”王万山努力回忆着:“他戴着个摩托车头盔,和我这个差不多,不过是黑色的。”
王万山边说边拍了拍自己那个挂在车把上的黄色头盔。他的头盔和身上的黄色T恤一样,都是“饿美了”外卖平台的统一制式装备。
“戴着头盔?那他是不是也骑着电动车或者摩托车?”王建群问。
“好像,没有吧?”王万山想了想,语气变得笃定了些,说:“应该是没有。我虽然没注意他是怎么过来的,但他把箱子和钱留给我之后,是步行往那个方向走的。”
王万山的手指向东边的一个小路口。
“一个人不骑车,却戴着个头盔在路上走,他也不怕扎眼。”王建群身边的罗林低声念叨了一句,开始东张西望地搜寻周围的摄像头。
王万山却以为警察叔叔这是在质疑自己的诚信,连忙表白:“警察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撒谎。”
“行了,没说你撒谎。”王建群再次打断他,问:“那人身高多少?”
既然戴着头盔招摇过市,肯定是为了遮挡面目了。所以,王建群也就不再在长相上多费口舌,直接问身高体态了。
“身高?应该跟我差不多吧?也许,比我稍微高一点儿?我记不太清楚了。”
“穿什么衣服还记得吗?”
“衣服啊?穿的肯定不是制服。反正,从衣服上看不出他是哪家的。”
王万山所谓“哪家的”,是指隶属于哪个平台的意思。
如今的外卖配送业务,无非是“饿美了”和“团么么”两家的天下。这两家的签约骑手,不是一身蓝就是一身黄,辨识度极高,所以,王万山使用了排除法。
王建群暗暗叹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问:“还记得他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吗?”
“衣服的颜色?”王万山的目光开始向四周游移,似乎想从周围来往的人身上获得一些启发,然而,似乎没能成功。
罗林有些不耐烦了,说:“你东张西望个啥?问你话呢!那人衣服什么颜色?”
“好像,是黑的?要不,就是蓝色的。反正,应该是深色的吧?”王万山一咬牙一跺脚,“对,就是深色的。”
看着王万山“不管了,随便赌一把”的表情,王建群忍不住问了一句:“当时,你们周围还有别人吗?”
“没有别人。”这次王万山倒是很肯定,说:“我们平常在这儿等活的几个人彼此都认识。如果他们看见我接私活,而且花了十多分钟就赚了100块钱,肯定要逼我请客的。”
好吧,王建群认命地点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拿到那个箱子之后,立即就送到公安局去了吗?”
“那肯定的。”王万山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抄小路,从群芳苑小区里面插过去,来回也就十多分钟。而且,刚回来就接了个单,什么都没耽误。”
看来,只要是和自己业务相关的事,王万山还是能记得的。既然这样,那就从对应时段的这一片的监控录像入手吧。王建群心想,同时打量起了附近的摄像头。
监控视频很快就拿到了。由于时间段范围比较窄,也很快就在视频里找到了那个头戴摩托车头盔的人。
视频中,那人和王万山简单交谈了两句,把手里的箱子留下后就匆匆离开了,离开的方向也的确是王万山所指的方向。
“可是,王万山说是一个头戴黑色头盔的人,但这个人的头盔分明是红色的呀。”罗林语带疑惑地说,“还有那人的衣服,也不是黑色或蓝色,而是红色的呀。”
“我猜,那个王万山未必是诚心哄我们。”王建群耸耸肩,说:“他很可能是个红色盲,所以才会把红色看成黑色。”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还是王哥你有经验。”罗林随手小拍一记,又问:“可是,这人明显是想隐匿行藏,却穿得红彤彤的,难道不怕扎眼吗?”
这已经是罗林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了。王建群也觉得有些不正常,想了想,说道:“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人说不定是故意这么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