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有个哥们,自称出自刺青世家,家里几代人都是当地出名的刺青手艺人。在那哥们叨吧叨的熏陶之下,我们宿舍的几个人也都对纹身有了从理论到实践的深入了解。”
马天浩打开了话匣子,一副准备侃侃而谈到天亮的架势。可惜,刚开了个头,又被钟鸣打断了。
“从理论到实践?马哥,你也有纹身啊,公务员体检能通过吗?”钟鸣好奇地问。
“不是我纹身,是我给别人纹身。诶,不对,也不是我给别人纹身......”
马天浩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我是暑假闲的没事干,去那哥们家开的纹身工作室观摩实习。”
这实习的去处,还真够另辟蹊径的。
钟鸣想着,对马天浩抱了抱拳,不再说话,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当然,我相信我没看错,”马天浩以砖家的口吻继续说道:“尤丽丽的纹身至少有两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其一就是,她这纹身不是出自于纹身机,而是纯手工打造。”
这次换宇文星星插嘴了,问:“难不成是在小黑作坊纹的?”
“就喜欢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马天浩嗤笑,“别说小黑作坊,就算我们哥们家的那种大纹身工作室都不一定能做不到。”
这次彻底没人插话了,都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任由马天浩一个人白话。
“有一次,去我那哥们家,见到了他太爷爷。太爷爷你们都知道吧?就是曾祖父。”
没人搭腔。
马天浩干笑一声,继续说:“老人家身体很硬朗,非让我们陪着他喝酒。喝高兴了,就给我们展示了他那七十多年的纹身。七十多年啊,话说,那可是解放前了。”
依然没人搭话,显然是要让他一个人说个痛快。
马天浩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下去:“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皮肤松弛,纹身也有些皱皱巴巴的。但是,那图案之精美、配色之复杂,针法之立体,绝对不是现代纹身工艺能做出来的。”
“据老人家说,要做他那样的纹身,需要纹身师傅把蘸有各色染料的毛笔夹在手指中,用十几厘米的长针随蘸颜料随刺。从打底到最终完成,反反复复需要至少三四十遍。”
“再说尤丽丽的这个纹身,虽然图案比较简单,颜色也不算繁复,但手法和我哥们太爷爷的纹身却很像。别的不说,简简单单一朵花,却能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妖气,可不是一般的纹身师能做到的。”
马天浩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篇,见其他三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显然正在消化刚刚获得的海量信息。于是满意地一笑,拧开手边一瓶王老吉,滋润地喝了一口。
沉默了一会儿,宇文星星开口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尤丽丽的纹身用的是传统工艺,不是大路货,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呀。以她的经济能力,找个手艺精湛的纹身师也不是负担不起。”
“说得很有道理。这就要说道第二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马天浩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说:“尤丽丽的这个纹身可不是最近做的,而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留下了。后来,随着身体的生长,图案也在逐渐变化,有些地方虽然有些微的变形,但总体保持得还不错。由此可见,那个纹身师的功力很不一般。”
钟鸣有点懵圈了,问:“马哥,你说了半天到底什么意思呀?就是那个纹身师傅很牛呗?”
“非也非也。”马天浩拽了一句文,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说:“从身体生长情况推测,尤丽丽的这个纹身,大概是在她十来岁的时候留下的,而她现在的年龄是28岁......”
“啊,我知道了,”钟鸣抢答:“也就是说,尤丽丽的这个纹身是大约18年前做的。”
“不错,”马天浩抢回话头,继续说:“那个时候,她家的经济实力怎样暂且不提,单说她的父母,心肠得是有多硬,才会忍心让幼小的女儿去纹身,而且还纹了那么大的一片。”
马天浩边说边抓过宇文星星,在他背上比划着:“喏,直径十多厘米,碗口大的戳,正正对着后心。”
宇文星星很应景地打了个寒颤,说:“放手放手,让你这一摸,我背上好像都疼起来了。”
索朗则和钟鸣对视一眼,说:“小钟曾经查过,尤丽丽所有的网络留痕,最早只能追溯到3年多前。再往前,网络上查不到她的任何痕迹,包括社交账号、网购记录等等。”
“没错!”钟鸣补充道:“尤丽丽的户籍是2000年人口普查期间补录的。除此之外,户籍系统里也就查不到她的更多信息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宇文星星和马天浩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需要咀嚼消化一下。
半晌,马天浩忽然冒出一句:“打拐DNA库是哪年开始建立的?”
“2009年,”回答他的是钟鸣,“我也想到了这点,但尤丽丽的DNA没有比对成功。如果她是被拐的,那时间应该早于2000年。”
索朗也说:“她应该是2000年之前被拐的,这样才需要借2000年人口普查的机会补录户籍。”
“但还是说不通啊。”马天浩用力挠头。他忙得两三天没洗澡了,纷纷扬扬的头皮屑很有点雪花飞舞的意思。
宇文星星一脸嫌弃地往旁边靠了靠,问:“哪里说不通啊?”
马天浩尴尬地停止挠头,说:“就算她是被拐卖的,补录户籍之后,系统里为什么没有她的其他记录呢?别的不说,她总要上学和工作吧,可系统里也查不到任何这方面的信息呀。”
再次沉默。屋里众人的脑子似乎都有点转不动了。
忽然,宇文星星呻吟一声,用他的小胖手搓着大胖脸,说:“不想了不想了,再想脑浆子都要沸腾了。”
“是啊是啊,多想无益。”马天浩也果断地加入了躺平队伍,说:“尤丽丽已死,就让她的身世之谜随她而去吧。反正,不管她是不是从小被拐卖,对案件侦破也没什么帮助。”
钟鸣从善如流,打了个哈欠,说:“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去睡觉吧,睡醒了脑子说不定能好使点。”
只有索朗,用手指不停摩挲着下巴上好几天天没刮的胡子茬,发出沙沙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