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徐冲呆了一下,显然是没立刻反应过来云葭的意思。
此刻徐琅还未回来,其余人又都退了出去,廊庑之下就只剩云葭父女二人,漆红色的槛窗还大开着,云葭越过这一排槛窗往屋中看,能看到躺在架子床上的裴郁。云葭就这样看着裴郁的方向跟徐父说道:“刚才孟大夫说他恐有早衰之相。”
“早衰?”
这个词就连云葭以前都未曾听到过,徐父这样整日混迹军营,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人就更加不会知道了。直到云葭跟他简单解释一番,他忽然神色震变,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往屋中看,隔得那么远也能看到少年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他静静地躺在那,要不是胸腔还有轻微的起伏,恐怕都得以为他这是死了。
徐冲盯着裴郁沉默许久,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我上次见到他时,他好像才不到三岁。”他忽然说。
这还是云葭第一次听父亲说起这些事,不由转头。
她自然不会奇怪父亲见过小时候的裴郁,父亲和裴伯伯关系要好,以前两家也常有往来,见过并不奇怪,所以她也只是看着父亲等着他后面的话。
徐父便低声跟云葭说起以前的事:“崔瑶怀孕的时候,你裴伯伯不知道有多高兴,每次看到我就要同我吹嘘一番,没比我以前好多少。那个时候我们还约定,要是个男孩就给你们定娃娃亲,要是女孩,就让你们义结金兰,好让你们跟我们一样从小就交好。”
“可崔瑶要生孩子那会,我跟你裴伯伯正好领兵出去打仗,等回来……就听说你崔伯母出事了。”
“从那之后,你裴伯伯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徐父说到这又没忍住长叹了口气:“你裴伯伯在家里浑浑噩噩了好几年,那时我一有时间就去找他,想让他振作,可他整天就知道喝酒。至于裴郁——”徐冲其实并没有见过多少次裴郁,起初裴郁还小得让人随时照顾着,而裴行时又不准裴郁去他跟崔瑶住的地方。
徐冲听说裴郁从出生之后就一直是由他的奶娘带着,也听说两人住得很远。
所以第一次看到三岁时的裴郁,徐冲完全认不出来这就是当年襁褓里的那个孩子。
只是当年在襁褓里啼哭不止的婴儿那时却小脸苍白,他既不会哭也不会叫,只会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沉默地看着别人。
“小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大爷要是知道我们放您进去,又得责罚我们了。”
被下人们拦在门外,他也不会哭闹,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不让他进,他就蹲在门外,一边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边则时不时抬头往里面看,期盼着他想见到的那个人能出现。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门前的小厮也犹豫着想去里面通传,但最后还是畏惧裴行时如今的戾气,不敢擅作主张。
徐冲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看到蹲在门前的小孩,他都没能反应过来这是裴行时的孩子,直到身边随侍与他说,他才知道。
那个时候裴郁甚至还没有名字。
裴行时一直不肯取他的名字,府里便只拿“二少爷”称呼他。
徐冲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眼见天寒地冻,那小孩却孤零零地蹲在那边,自然看不过去,上前几步就把小孩捞进了自己的大氅里面,而后便大步要往里面走。
可小厮看他这般行径自然得阻止:“国公爷,您不能带二少爷进去,大爷看到又得发火了。”
徐冲当时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话更是怒不可遏,盯着他们后面的院子冷笑两声后说道:“他要发就发!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冲我甩脸子,不想死就给我让开!”
那些下人自然不敢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裴郁走了进去。
而的确如那些人猜测的那样,裴行时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没有多少反应,可看见被他抱着的裴郁时,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带他来做什么!”说着就冲他砸了个酒壶,“让他滚!”
徐冲当即就怒上心头。
酒水溅湿了他身上的大氅,而怀中小孩更是因为裴行时的举动而颤抖不已,看着小孩仓惶不已的模样,还有泪盈于眶的双眸,徐冲咬牙让人先带裴郁下去,而后便单手解掉了身上的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