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墨道安手中拿着一叠票卡,身着一套崭新的衣物,倒衬托的他多了几分玉树临风的假象,少了几分长期混迹了黄土之中的土腥味。他一进门便将票卡扔在茶几上,从兜里掏出一台手机,失望道:“这手机算是彻底退休了,电话都打不出去。”
曲静平不露痕迹地扫了青柠一眼道:“坏就坏了,你在这儿说有什么用?你们是怎么回来的?早上听你提及尚在长安,原以为你们得今晚上才能赶回来。”
墨道安虽是初次来到这里,却丝毫不拘束,信步闲庭般的左右环顾了一圈,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手里摆弄着那个坏掉的手机,道:“禹辰怜惜我年过五旬,却不曾坐过飞机,便提议乘坐飞机返程。坐飞机的确比坐火车舒坦的多,可这钱也是好钱。”
曲静平为丈夫斟上一杯热茶,嗔怪道:“作为一个普通人,一辈子没体验过的事情多的去了,岂能事事如愿?而这些钱财乃安身立命的根本,你这厢没由头的花销殆尽,他日必将受它困窘。倒不如收敛心性,切莫生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安分守己地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当紧。”
墨道安抿了一口茶水,叹道:“妇人之言不可听。钱,乃工具,你不用则不利。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花出去的财物迟早会以另一种方式返回到你的手中。而你日日计较,战战兢兢,将钱财当作人生至宝,反成为金钱的奴隶,一辈子不曾享受过金钱带给你的快感,何苦来哉?”
曲静平见不得墨道安这番诡辩之辞,叱道:“当真是无稽之言。你倒是散尽了千金万金,却不见返回分毫。反而缘于你的荒诞之举,我们一辈子饱受贫苦之困,受尽世间嘲弄。如今你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尚且不知悔改,反而洋洋自得地炫耀你的‘真理’,当真是……”
曲静平碍于青柠在场,便及时止住了话头,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只鸡,放在厨房的向阳处。
青柠拾起茶几上的票卡,只见是长安附近景点的门票,其中景点甚至包括动物园与海洋馆,价位从几十元至上百元不等。青柠心底冷笑道:当真是畅快至极的一场旅行!
墨道安恬不知耻地答道:“你们这些妇人久困于深闺一隅,如井中之蛙,眼光短浅,见识浅陋,不过是略懂得一星半点的生存之道,便自以为窥见了天光。固执地认定你所散出去的财物,定当已同等财物返之?非也,非也!我几番散尽家产,承受了半世潦倒之苦,却养育出了三个极为优秀的子女,这便是我的福报,这不比几十万来得积蓄来的实惠。”
曲静平那厢辩道:“你难道没想过,倘若你稍微有个人形,你的子女前景便不止如此?他们的成就并非缘于你的苦难,而是你的苦难衬托了他们的优秀。”
墨道安不以为然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倘若我是一个本分的庄户人家,我的儿子最多子承父业,继承我饭钵,成为一个出色的打工人。何来得机缘继续深造,踏入公门,迎娶到了同食公家俸禄的媳妇,彻底跳出老家的那片黄土地。即便你不愿承认,事实依旧存在,我的散财乃一个契机,让孩子们更早地感受到了社会的阴暗面,从而奋发图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曲静平无力与命运抗衡,叹道:“听你这般道来,我们倒得感激你的不务正业、荒诞行事?你这番言谈也不怕招来晚辈的耻笑。”
“耻笑?怎么会?且看此次长安之行,禹辰带我享尽长安美食,赏尽万般风景,言辞之间皆是敬重。你放眼望去,你周遭的亲友,有几人能有我这般待遇。一个个的不是为子女当牛做马了一辈子,依旧浸在生活琐碎的苦汁里,尚且难以脱身。我且告诉你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倒不如就此放手,乐享今朝来的便宜。”
曲静平不再言语,宣告墨道安的此次洗脑成功。
青柠却闻之生呕,愤然将那叠票卡撕碎了扔进垃圾桶,拾步回房。
待青柠返回房中,小宝恰好醒了,憨态可掬地挥舞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咿咿呀呀地叫着。青柠的心底如同拨云见日、阴雨初霁一般,倏尔明朗。青柠饱含着万分怜惜,小心翼翼地抱起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宝,解开纽扣,任小宝像一头幼兽一般如饥似渴地伏在自己胸口贪婪地吞食着乳液。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随即而来的是墨道安的嚷嚷声,“自从小宝出生,我还没见到小宝的人影,快容我瞧瞧!”
小宝被异响惊得周身抖动不已,一时奶也不吃了,嚎啕大哭了起来。青柠碍于袒胸露乳,不便见外人,便侧过头,秀眉冷对,侧身而坐。
谁知墨道安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进来。青柠仓皇之下,只得放下怀中的小宝,匆匆整理衣襟。倍受惊吓之下的小宝并未得到母亲的安抚,更是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墨道安见状,带着几分嫌弃道:“这孩子也忒爱哭了,比不得禹辰小时候乖巧,终日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有饿极了才会轻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