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张怀瑾,我要去参军。”
张怀瑾抬起头,暖黄的光笼罩着二人,像梦似的。
“你要去参军?”
“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过两日便出发,军队会途经陕北,兴许我还能见到铁头哥呢!”
江未已依旧笑靥靥的,眼中的光那么耀眼,那么刺目。
“不行。”张怀瑾摇摇头,“不行!”
江未已一怔。
张怀瑾一推筷子,起身抓住江未已的双臂:“我们在后方做补给一样可以保家卫国,你何必上前线?你有没有想过,你拿着步枪奋战一日杀的敌人,都不及一枚炮弹杀的人多?”
“前线需要人,后方一样也需要人,前线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保障是什么?是一条源源不断输送物资的大动脉!我是资本家,你同样也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才能保证胜率,这一点你不会不明白啊!”
“抛开一切不讲,我承认,我自私。我不想你走,不想你死!我承认比起家国大义,我更在意你!你怎么能做到挥一挥衣袖就离开?怎么做到离开我,那么云淡风轻?”
张怀瑾的身子剧烈颤动着,心脏像被无形的刀刃切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询问的眼神像火光那样炙热滚烫。
他将她的手握得那么紧,仿佛一不小心,她便会像柳絮那样飘走似的。
江未已忽然抚上张怀瑾的鬓角,轻轻地笑了。
“张怀瑾,你经历过战争吗?”
张怀瑾一愣:“你我都是战争的参与者。”
江未已的声音听不到一丝温暖:“你知道南京战役么?那一场堪称为‘屠杀’的战役,你知道么?”
“1938年12月,我们定的船就在下午,敌人攻城而入,我们来不及逃跑,都躲在隆春班的小院子里。”
“那破落的小院子,藏着隆春班百来号人。男人们在外头赤手空膊地同敌人战斗,老儒妇女们躲在厢房里头。”
“我跟铁头躲在一个大木箱子里,我们躲了一天一夜,枪声,尖叫声,刀入肉声响了一天一夜。院子里的声音模糊了,远处又响起来炮声。我不敢想象我的兄弟姊妹们是怎么惨遭毒手,我不敢想象南京城里的百姓们是如何凌辱致死……”
“那个时候我才十多岁,我害怕啊,我想去找我爹啊,找我的姊姊妹妹啊。我出去之后,揺摇这个也不醒,摇摇那个也不醒,偌大的隆春班,百来号人,竟只剩下我和铁头……”
“你说的那些我都懂,正是因为我懂,我才会去偷盗,才回去筹集公演。我也早已下定决心,我要上前线,日本人杀了多少我的兄弟姊妹,我要成倍成倍地杀回去!”
“我们是战争的受害者,是战争的参与者,但绝不能是战争的沉默者。”
江未已眼神灼灼地看着他,恍惚间,张怀瑾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的眼神,将他无尽的夜幕灼烧出一个洞。
张怀瑾叹了一口气,一个手刀斩向江未已后颈,江未已呜哇一声昏倒在他怀中,张怀瑾把她拦腰抱了起来,眼神最后落到那碗饺子上。
真可惜啊,饺子还没吃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