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手术室外。
夜很深了,江未已裹着单薄的围巾坐在手术室外,带着寒气的风裹挟着浓郁的来苏水味扫过她的膝窝,她却不觉得冷。
显示“手术中”字样的警示牌发出猩红刺眼的光,她眼望着那红光从一个小点,晕染,蔓延,最后变成绯红色的一团火光。
红光“啪”的一声熄灭了。
有医生推门出来,江未已连忙失神地迎上去。
“手术很成功,子弹没有伤及要害,但刺穿了左肺叶,造成气胸,需要进行术后修补……”
医生的口罩一鼓一瘪,江未已望了半晌,微微点头。
紧接着“咕噜噜”一阵响,张怀瑾的病床被推了出来,往定好的病房推去。
江未已跟着走在后面,垂眸,对上病床上张怀瑾憔悴的脸。
张怀瑾的脸色很白,眉宇蹙起,好看的嘴唇微微抿着,额间蒙着细细的汗。
像郁郁葱葱的春三月,张怀瑾坐在白梨下睡着的模样。太阳敞亮地挂着,金晃晃的空气把他的轮廓晕开一片金红,梨花瓣洋洋洒洒地飘下来,白光闪动,像雪。张怀瑾的五官在白光里看不真切,她用手指勾勒他微蹙的眉、挺直的鼻、温热的唇……
然后他眼睑轻颤,睁眼时眸光躲闪。
他会抓住她的手,会把她拉到怀里,梨花瓣中。
他会轻揉她的发端,说:“江未已,你别闹了。”
江未已喃喃自语:“江未已,你别闹了。”
可现在他做不到。
江未已望着病床上张怀瑾单薄的身子,突然很想抱抱他。
可她现在也做不到。
手术之后的几天,一直是江未已在医院照顾张怀瑾。
之后的几次气胸修复手术都做得很成功,但张怀瑾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陆泽城来的时候是一个风和日丽清晨,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来到病房时,江未已正在修剪花瓶里的白望梅。
“发生什么了?阿释怎么突然受伤了?受的还是枪伤?”
江未已手中的剪子一顿,木讷地抬起头来,请陆泽城到一边的麻棉沙发上坐。
陆泽城火急火燎地走进来,顾不上喝江未已为他斟的茶,连珠炮似的询问。
彼时江未已坐在沙发上为他切水果,闻言手下一顿,想将事情的头尾徐徐道来,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起头。
实在不好说。
她是要说小孩子不懂事拿枪杀人,还是要说刘祥子自持国家大义杀敌成仁?
江未已微张着嘴,望着陆泽城半晌没发出声音。
陆泽城看出她有顾虑,也识趣地没再问,另起话头:“不是我说小尼姑你,阿释都住院一个多星期了,你也不知道打电话跟我说一声,要不是阿释公司找人,我还不知道他受伤了呢。”
江未已苍白地笑了笑:“啊,我忘了……”
江未已的声音很是沙哑,陆泽城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
她未施粉黛,眼下微微泛着青黑,墨绿色竹叶纹旗袍勾勒出袅娜腰身,优雅、缱绻、忧郁、疲倦,像一支娉婷的湘妃竹。
莫名的忧伤压在胸口,陆泽城盯着江未已看了一会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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