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的肩膀把她领回到床上,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我没想去客房啊?”
江未已鼻子一哼:“那你刚才干嘛去了?”
张怀瑾往床头柜上的茶壶一指。
“你夜里习惯喝水,总是倒一杯放床头,到半夜就凉了。”他刮了刮江未已的鼻子,语气温柔,“给你烧水去,夜里能喝温的。”
近日租界的花边新闻上换了主角,商家小姐江梨与张氏企业张怀瑾这段佳话令大家伙儿津津乐道,娱记也铆足了劲跟拍二人,江未已做梨花白多年早练就一身反侦察的本领,倒是张怀瑾落了套,参加各大酒宴不可避免与名媛接触,娱记在此大做文章,张怀瑾莫名被扣上了风花雪月的帽子。
这天江未已坐在小白楼客厅的沙发上听陈靡靡晓有兴致地谈论此事,陈靡靡甩给她几张报纸,报纸上的名媛光彩照人,娇憨无比地揽着张怀瑾,张怀瑾侧过头去看不清表情。
陈靡靡摇着桃花扇笑得如沐春风:“某的小主人唇如漆朱,冠如宋玉,别家小娘子为之倾心也不是什么怪事。但你可要看紧了,这花团锦簇的,小主人要是一个没把持住怎么办?”
江未已听得很不是滋味,语气酸溜溜的:“怀瑾要应酬,接触名媛是常有的事,你看这些照片,都是记者有意借位,这些花边新闻笑笑便好。”
话是这么说,看到名媛与张怀瑾勾勾搭搭江未已心里还是不舒服,她勒令张怀瑾以后应酬都要带着她一道去,美名其曰“帮商老板走走场面”。
这天张怀瑾参加布朗夫人的茶话会,布朗家的小姐伊萨早年与张怀瑾、陆泽城在英国同校念过书,早便对张怀瑾倾心,中国战事纷扰之时伊萨毅然飞来租界也全是为了张怀瑾。得知张怀瑾结婚的消息还难过了老些天,要死要活的闹出不小动静。
茶话会露天举行,6月份的天气酷暑难熬,张怀瑾让江未已坐在小洋伞下避暑,自己过去同布朗先生应酬。
江未已坐在小洋伞下百无聊赖地啃着一小块西瓜,老远便见伊萨羞羞答答地揽着父亲的胳膊对张怀瑾眉来眼去,眼神中是说不清的柔情蜜意。
江未已登时火气就窜上来了。
对伊萨的事江未已是早有耳闻,因此今日她可算盛装打扮,红色小高跟踩得噔噔响。
江未已高声唤了声“怀瑾”,趾高气昂地走上前去抱住张怀瑾的胳膊,张怀瑾有一瞬间的惊讶,还是拉了江未已一把,让二人凑得更紧密些。
伊萨小嘴一嘟噜,不乐意了,英文酸酸地说:“一脸兴冲冲的,跟喝了尿糖似的。”
布朗先生横眉过去,伊萨不甘示弱地只白一眼,仗着江未已听不懂英文,又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
江未已在租界混了这么些个年,对英文也算一知半解,隐约听出了伊萨在说她的不是。
张怀瑾笑着欠身,语气却冷漠得很:“如今她是我的妻子,当着我的面说她的不是,我是很生气的。”
伊萨小脸一红,布朗先生连忙抱歉道:“实在抱歉,平时就是太宠着她了,这才见了笑话。”
“爸爸!”
伊萨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张怀瑾叫了声:“阿释!我到底有哪点比不上她?当年你、我,alex三人在英国念了整整一年的书,凭什么她后来者居上!”
自打张怀瑾发话开始交谈的语言便换成了中文,虽然这一老一小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江未已还是能依稀听清楚的。
江未已哼了声,淡淡地说:“你说我是后来者?妹妹,我连他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
江未已拉着张怀瑾转身走开,伊萨愣在原地没明白江未已说这话的意思,明白过来之后又羞又恼,气得直跺脚。
一直到回家路上,江未已都拉着个脸,坐在车的一角离他远远的,张怀瑾枕着手晓有兴致地侧头看她,语气不正经:“认识你的时候我都十一二了吧,我什么时候穿过开裆裤啊?”
江未已一听不乐意了:“好啊,到底是我不知礼数顶撞了你的好妹妹,要不要我回去跟她解释?”
张怀瑾勾了勾她的袖子:“我跟她没有什么。”
江未已捏着嗓子,“当年你、我、Alex在英国读了整整一年的书~”
她又娇憨地凑到张怀瑾身前:“阿释啊,阿释啊?”
张怀瑾被她这幅样子逗笑了:“当初确实与她在英国同学过一段时间,但我与她只是点头之交,Alex与她比较熟,你可以去问他。”
江未已这才有了松动:“真的?”
张怀瑾笑意更浓:“布朗先生是教授,这次的茶话会与商业无关,请我全是看在英国一年的同学交情。而商老板,他们没什么交集,茶话会本是没给她发邀请函的。”
“哦,是怪我不请自来啰?”
张怀瑾郑重道:“我说这些的目的是,这回你不是以商老板的名义来的,而是以我的妻子的名义来的。我请你来,方才与他们谈话用中文,就是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也让你安心。你让我带你去应酬,不就是想做戏给那些名媛看么?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江未已哼了声,又耍起小脾气来,语气酸溜溜的:“你们个个不是叫对方Alex,便叫阿释,我管你一口一个小少爷地叫,你却直呼我大名,倒显得我生分。”
张怀瑾听了直想笑,腹筋抽搐,屈着食指擦过鼻子勉强忍了下来。
按照惯例,这时候张怀瑾都要出言呛她一两句,但今日却忽得郑重起来。
他坐前了几寸,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的话却让江未已瞳孔地震。
他说:“夫人。”
“张夫人。”
“亲爱的张夫人。”
江未已赶忙抱着双臂摩挲:“张怀瑾你干嘛?!”
他却不就此罢休,继续唤道:“未已,阿未,小已,小丫头……”
江未已面孔扭曲起来,伸手就要去堵他的嘴:“你干嘛啊你正常点!”
张怀瑾这才止住声,饶有兴致地看她。
“不要我叫你别的了?”
江未已心有余悸:“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
果然,永远别相信张怀瑾真的会在嘴仗上输给自己!这老狐狸永远会老谋深算!
江未已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着,身后突然传来张怀瑾带着笑意的声音。
“朋友之间互唤爱称是很平常的事,我大可叫陆泽城Alex,甚至打趣地称他为金孔雀,但我对郑重的人从来不这样。我从前也想过,为什么我不和别人一样管叫你丫头、野猫子,而是叫你的名字。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是丫头太生分,夫人太郑重,我叫你的名字,已经用了一首诗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