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在晚梨唱着梁祝,扮成祝英台的她实实在在入了戏,正唱到“年年由我扮观音”一句时,陆泽城却风风火火地走入晚梨剧院,她一个走神险些误戏,心中却翻腾起不好的感觉。
好容易下戏,江未已赶忙去寻陆泽城。
陆泽城早已在后台坐着,江未已脸上的油彩都顾不得卸下,招手喊人沏茶,亲手端着茶杯茶壶招待他。
“你怎么来了?我没跟你说过我在这儿啊?”
陆泽城猛灌了几杯茶,才润了喉咙发出声:“我去找商老板,商老板告诉我你在这儿。”
江未已在他对面坐下,焦急问:“事情都办妥了?怀瑾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陆泽城脸色有些古怪,他眉毛紧蹙,沙哑道:“我先回来的。河南战事吃紧你怕是知道了,就在昨日,日军炸断了郑州的南通桥,炸桥时刚好一列火车经过,阿释他就在火车上……”
当头劈下一个响雷,把她的魂给惊出了窍,她只觉得嗡嗡的,晕晕的,浑身跟上了发条似的止不住颤抖。
陆泽城从怀中掏出一张日报,日报上顶头标题便是“河南开封炸桥”,江未已起初还不信,抱着看看也无妨的心态向报纸上瞥去。
她的手紧抓着裙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报纸上的图片,图片上的大桥横断,断口还森森地往外露着钢筋,桥下的河面上堪堪漂浮着一节车厢,连着的其他车厢被炸开了花,柳絮般在水中飘着。
她久久盯着那照片,脸上不见怒不见悲,只茫然地问一句:“他,当真在这列火车?”
陆泽城缓缓点头。
江未已扯了扯嘴角,泛白的嘴唇堪堪挂着一抹笑,她动了动,站起身来说:“我要去找他。”
陆泽城拉住她悲哀地说:“你很心痛我知道,但整列火车无人幸免,尸体都不成人样,不少的还飘落到水里不知去向,你说要找他,去哪里找?”
江未已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厢房收拾衣服。
蒋云山刚好撞见这一幕,向陆泽城问清原由,连忙快步走入厢房。
蒋云山刚掀开竹帘便听江未已扔来一句:“你不用劝我,去帮我定张船票。”
江未已双目无神地拉出藤箱,胡乱往里头塞了几件衣服,转头看见是蒋云山,她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蒋云山走上前来,却是把江未已收拾的衣服换成同尺码的男士短筹。
“我跟你一起去。”
蒋云山知道劝不动她,索性同她一道去了河南。
河南大部分已被日军占领,现下租界没有客船到河南,二人只好混迹在日本人的货船里。
二人挤在货坐了两天两夜,船又一次靠岸,蒋云山道:“到了。”
江未已穿上了男士短筹,头发抱在瓜皮帽里,乍看像个瘦小的男人,二人便作船工背着货下船。
船停靠在郑州数十里外的黄河河畔,不远处的戏院咿咿呀呀唱: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
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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