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在轮船鸣笛的前几刻钟,江晚舟抢在收跳板前下了船。他好容易从码头上拥挤的人群中走出,却发现江未已叼着个苹果,早已等候多时了。
待江晚舟走进,江未已跳起来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办完了?”
江晚舟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沓照片,正要随手丢下海,被江未已眼疾手快地截胡了。
江未已叼着苹果翻看着照片,发现这一沓照片中全是江晚舟,于是匿笑着含糊道:“哟,如果小爷没猜错的话,这是杜姐姐拍的吧?”
江晚舟没作答,按着江未已的肩膀缓缓往回走。
江未已顺着江晚舟走,手下不停,翻着翻着,忽然翻出一半截照片来。她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想起这张是栖霞山时让香客给他们照的,于是捏起这半截照片,在江晚舟面前晃了晃。
“这是怎么回事?”
江晚舟咳了一声,答道:“本来想全部都拿走的,但照片中有你们二人,我拿走有些不妥当,于是想了个双全法,撕下了自己。”
江未已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把照片揣进怀里,继续骆驼般咀嚼着苹果。
“我说爹你这是何苦呢?杜姐姐那么好,那么喜欢你。”
江晚舟笑着叹了口气,摸了摸江未已的脑袋:“你懂什么,她懂什么。”
江未已也笑了:“爹其实一开始就认出杜姐姐了吧?”
江晚舟点点头。
她继续道:“装作不记得她,装作不知道人家的心意,拒人家于千里之外,说违心的狠心话,装作爱她。”
江未已长长地叹了口气:“您这是何苦啊……”
江晚舟垂了垂眼眸。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也不怕你笑话,我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笃定她会爱上我。”
“我是唱戏的,她是听戏的,我们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但多年前的一时心软,竟酿成大错。”
“她是笑看风华不知愁,我已不是春衫少年郎。我大了她十一岁,我已经老了,可她还年轻。”
江晚舟又是一叹:“我不能耽误人家啊……”
江未已听到这儿,抬头看他:“说了这么多,抛开外在因素,您喜欢过人家么?”
“喜欢?”江晚舟抓了抓自己的心口,“只有它才知道了。”
江未已摇摇头,低头轻笑。
“商老板说的真是没错,你是天生的演员,最擅长蛊惑人心,最擅长……”
最擅长错过爱人。
南京的冬相对于京都的来说,好比是小巫见大巫,矮了半截子。今年南京的冬比以往来得都晚,12月的萧索天气,仅靠一件半截手指厚的棉衣就可御寒。
13日午,江未已像往常一样靠在后院的石块上翘着腿打盹儿。今日明面上看像是好天儿,太阳大拉拉地挂在天上,锋芒像是被梳软了的毛,懒洋洋地飘动着。
空气却是别样沉闷,整个南京仿佛被装进了玻璃罐子里,一丝风也没有。城外的风撒欢地跑,一头撞在玻璃瓶上,发出沉闷的“咚”的响声。
“咚——咚——”
风还在不服输地撞着,沉闷的“咚咚”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得江未已十分浮躁。
她于是烦躁地用手堵住耳朵,翻了翻身子继续睡。
“风……固执的风……”
她醉了酒似的呢喃着,耳边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江未已只觉肩上一痛,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江未已揉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匪夷所思起来。
江晚舟擒着她的肩膀,手中分明举着一把雪亮的剪刀!
未等江未已反应过来,江晚舟挥舞着剪刀,“咔咔”两声,江未已的两条麻花辫应声落地。
“爹你干嘛啊!”
江未已杏目铮圆,江晚舟却依旧一言不发,手下动作不停,又是“咔咔”几声,江未已的及腰长发瞬间被剪成了阴阳头。
“爹!”
江未已抹着头发怒目而视,江晚舟看也不看她,俯身下去摸了把地上的泥,不由分说地糊了江未已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