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已抱歉地对张怀瑾说:“这个点找不到车的了,咱们沿秦淮河走也能走回去。”
张怀瑾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橘红色的火球烧了半边天,流云燃烧着,时而变作猛虎咆哮怒吼,时而变作千驹奔腾而过,时而变作蔷薇饮血而生……天边的火球跌落进秦淮河里,河面上飘动着橘红色磷火,长风一吹,磷火在河面上熊熊燃烧起来。
两人并肩走在秦淮河畔,江未已借着余光偷偷打量张怀瑾,张怀瑾亦是折扇捂嘴垂眼看她,两人视线恰好碰上,江未已尴尬地哈哈大笑,用肩撞了撞张怀瑾。
“你小子行啊,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南京,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下午三点,刚下船。”
江未已惊讶地说:“刚下船?从梁城坐船到南京往少了说都得一天半,你不休息就出来应酬,怪不得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张怀瑾无奈地看着她。
当初江未已的信件呈送到张怀瑾手上时,信封上工整的瘦金字样令他心下一惊。这字体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诡物《盘中簪》的。他恐诡物在江未已身上生事,这才火急火燎地赶来南京。他前脚刚入张公馆,后脚隆春班便来唱堂会。
舟车劳顿令张怀瑾疲惫不堪,未加休整便急忙去寻江未已。当看到江未已时,暌违已久的气息一夕解冻,他强压着疲惫与激动,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江未已还是同从前一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看到她一切安好,张怀瑾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本来就没打算来参加表姑的生日宴。”
江未已想起张怀瑾来南京的缘由,纳纳无言地垂下头去。
张怀瑾轻笑,抬手搭上江未已的脑袋乱揉着:“你没事就好。”
两人打闹着走了几分钟,一声诧异的“丫头”叫江未已顿住了脚步。
江未已定睛一看,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男一女,女子一身阴丹士林旗袍,波浪短发柔软地披在肩上,男子则身披杏色宽长衫,气质出尘。
若是换做平时,江未已定会喃喃一句“好一对俏丽人”,但此时她却杏目铮圆,走调地喊了声:“爹?”
再后来便发生了上面那幕。
杜铃玉三魂丢了七魄,趔趄地后退一步,江晚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摸着江未已的脑袋。
江未已发现气氛不对,连忙快步上前拉住杜铃玉的手,压低声道:“杜姐姐,我爹他不是这个意思……”
杜铃玉舔了舔发白的唇,哑声说:“是我冒犯了,提及你和小先生的伤心事。”
杜铃玉把手抽出来作势要走,江未已懊恼地跺了跺脚,上前一把拽住杜铃玉。
“我真是服了,真的服了!我是不是要把‘我是捡来的’几个字印在脸上?”
杜铃玉浑身颤了一下。
江未已握住杜铃玉的手:“我从前还挺自豪有这样一个爹的,没想到我这个女儿差点断了他的好姻缘。”
杜铃玉心下一惊:“你……”
江未已狡黠地笑了一下:“你甭掩饰,我看出来了,你心里有他对不对?”
杜铃玉红了脸,羞赧地摸了摸后脑:“是。”
江未已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个好姑娘,要能当我娘,我做梦都要笑醒了。我爹这个人啊,死要面子活受罪,当初就是因为没胆去追差一点的娘亲,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你别看他整天乐呵呵的,其实背地里吃了不少苦。他自己的日子过得稀巴烂,却仍不遗余力地对别人好。他拼尽全力去疼别人,却从没人去疼他。”
江未已轻抚着杜铃玉的手:“所以你啊,要好好疼疼他。”
江未已毛茸茸的脑袋在杜铃玉身前晃着,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喋喋不休地嘱咐杜铃玉,杜铃玉弯着唇角,心都要化了。
“好。”杜铃玉抬手摸了摸江未已的脑袋,又问,“对了,你方才说的‘差一点的娘亲’是什么意思?”
江未已头大地用手扇了扇:“这故事要说起来可太长啦,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
杜铃玉弯唇一笑。
她抬眼望向江晚舟,眼神瞥到不远处的武定桥上,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赫然出现在武定桥上。
杜铃玉脸色一变,下意识唤道:“怎么是他……”
“怎么了?”
江未已顺着杜铃玉的视线看去,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只是武定桥上的一位黑衫男人长得好生眼熟。江未已死活想不起来这号人的名字,于是侧头去看杜铃玉,猛然发现那男人的眉眼竟与杜铃玉有几分相似。
“我……我先走了!”
杜铃玉脸色煞白,抱着公文包匆匆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