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烟雨间,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华达酒店门口。
司机下车给商老板开门,待江晚舟二人也下了车,低声同司机算好时间,便挥挥手打发他走了。
华达酒店门前飘扬着青色的酒旗,正在微风中打着波浪。迎门处贴着各色海报,有拿着化妆品的摩登女郎,也有扮着樊梨花的刀马旦。最显眼的地方,还是用大红绒纸写的“盘中簪”,一旁码着细细小小的字,无非是“惊天诡物现世”“下午2时开场”云云。
商老板走进华达酒店,迎宾男童女童齐齐道一声“商老板好~”,绵绵的腔调,听着便让人心情舒畅。
江晚舟跟着走了进去,江未已边走边抚着衣角。
衣角褶皱不平,还有些霉湿,大概是今早喝热汤时不小心飞溅上去的。
她稀奇地左右探头。
酒楼里大多是锦衣华裳的阔人,身披军装的军阀头子,也有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身边围拢着的莺莺燕燕,大概是交际圈的人,有的十分年轻,把指甲染成各种颜色,扎旗头,旗袍袖子去掉露出手臂,摩登得很。
江未已收回目光,狠搓衣角,紧跟着商老板,仿佛在商老板附近,她的衣裳能平整点儿似的。
见商老板过来,那些阔人便纷纷围拢过来,说着寒暄话。
商老板只好应酬,阔人们寒暄几句,话题自然而然落到了跟在她身后的江晚舟和江未已身上。
西装男晃着酒杯,望了江晚舟一眼:“这位是?”
“哦,我的朋友。”商老板答道。
他眉开眼笑:“哦!原来是商老板的friend!商老板的friend,那就是我的friend!”
西装男从服务员手中拿过一杯香槟,递给江晚舟。
江晚舟不好让商老板为难,只好接过,西装男递酒杯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了江晚舟的手。
江晚舟慌了,连忙收回来,却被西装男紧紧握住。
西装男色眯眯地笑着:“手真软,你是唱戏的吧?要不跟了我?我铁定不会亏待你。”
江晚舟大骇,直到商老板不悦的眼神瞟来,西装男方才缩手。
“行了,我今儿来也不是同你们应酬的。家小还在上头,咱们有时间再谈。”商老板结束了谈话,领着江晚舟二人上了二楼。
江未已忍住恶心,临走前向西装男吐了吐舌头:“咸猪手,不要脸!”
“哦!kid!”
华达酒店的二楼,向舞台的一面打通了墙,用栏杆围着,二楼的人往下一看便能看到舞台。
此时,舞台上摆放着小方桌,小方桌旁站着一位妙龄女郎,这位女郎估计就是拍卖师。
江未已一上二楼,便透过镂空的小窗看见了隔间里的商岁安。
他正端坐着啃松糕,银项圈镶着红宝石,压着衣服。
“小屁孩?”她惊呼一声,商岁安闻声抬头,嘴中衔着的松糕咕噜噜掉在地上。
商老板走进商岁安的隔间里,叫二人坐下。
服务员上了壶上号的龙井,江未已按捺不住喜悦,向着商岁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商岁安憨憨一笑:“那不是……跟着商老板来的嘛。”
商老板给江晚舟斟了杯茶:“我早说他是我侄儿了,你们送警察局去,最终还是得落我这儿。”
江未已挠头:“我错怪您了,给您说声抱歉。”
“不碍事。”商老板又打了手势,让服务员端上来两杯果汁,递给江未已和商岁安。
江未已盯着杯中冒着泡泡的橙味汽水看了好一会儿,生满老茧的指腹摩挲着珐琅杯子。
她又抬头去看商岁安,突然觉得她跟他隔着的不止是一张桌子,而是更宽阔的什么东西。
自从进入华达酒店,江未已就很少说话。
她没喝过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更没用过昂贵的珐琅杯子,没见过说外语的国人,没遇上过咸猪手老流氓。这里的一切都同她这样的人格格不入,无形的压迫感令江未已喘不过气来,她的心情有如身上的衣服,褶皱的地方怎么抚也抚不平。
江未已终究没喝那杯汽水,偏头透过栏杆看向一楼,偶然间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土豪金?”
她擦擦眼睛,再去看,果然没看错。
真是土豪金。
他坐在靠近舞台的地方,右手掐着雪茄,左手捏着一张写着字的薄纸。看周围人那一副苦不堪言样,便能猜出土豪金正在朗诵他自己写的诗了。
商老板支着脑袋,循江未已的目光望去:“哟?他怎么也来了。”
“您认识?”
商老板用食指圈着杯沿:“我同他打过交道,是个有钱人,却钟爱写诗。至于写得怎么样嘛……小妮子看来是知道了。”
商老板全场扫视了一眼,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目,揶揄道:“我盯这块肥肉多久了,行里人都知道。眼下想来拣现成,倒是不把我放眼里。”
江未已闻言,以为商老板说的是《盘中簪》。
江晚舟饮了口茶,问道:“对了,我们发现商岁安的时候是在通往苏故的无名小道上,可是被歹人劫了去?”
“前一阵我去办差,途经苏故,估计是路上颠簸……”商老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滚下去的罢!”
江晚舟心道:哎,商老板到底才二十来岁,没为人父母,是不懂如何照顾娃娃的了。
“以后可不要了,请个保姆好生带着。”他关切地说。
“好,以后不会了。”
“欢迎各位在百忙之中莅临华达酒馆……”
拍卖师抬抬手,全场噤声。
“开始了开始了。”江未已扒着栏杆。
拍卖师开始做开场白,向在座各位介绍拍卖事宜,并向后方做了个手势,几名壮汉便合力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展台上了台。
不消说,里头自然是传闻中的《盘中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