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他的事,我做我的。更何况我觉得王玙让他出来,多半也是有所图谋。”裴皎然熟练地戴上幞头,沉声道:“趁现在雨小,我们也走吧。现在是收夏税的时候,要问什么查什么都容易。”
留了冯元显下来主持营中事务,二人带着贺谅出了神策军营。
山间细雨绵绵,三人马蹄所踏之处泥浆飞扬。
不远处山下的旷野上,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耕人在劳作。马蹄声由远及近,耕人回头望去。见三人策马而来,为首那人一身雀蓝翻领窄袖袍,脊背挺直,头上的斗笠遮住了面容。却有一种如同宝剑般的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最终三人于坡上一处歪脖枣树前下马,站在土坡上远眺。裴皎然衣袂被山风拂起,脚下的野草也为风吹起层层细浪。
“今年的青苗钱已经加征到三十五文。”
她任中书舍人的时候,就觉得不应该收百姓的青苗钱。因此才上奏请求魏帝罢除青苗钱的进奉,很可惜并没被采纳。但她也明白魏帝作为执政者的考量是什么。除非有人能提供一个完美的方案,能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
而要想国库充盈,也绝非抓几个贪官污吏就能解决的。即便将他们的财赋充入国库,那也只是暂时的。
只要支度国用一日不歇,那么钱终会被用空。所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是历朝历代执政者需要考虑的事。
“每亩三十五文,但是入籍神策军却可以避役,这些钱最终都分摊到百姓头上。而朝廷为了解决军粮的问题,通常会从神策所驻州划分出一定的军田,让他们自己用来耕种。拿同州的合阳镇来说,按制他们需每年供给合阳镇的左神策二千石田粟。即使已经分摊到同州治下的各县,但同州地力甚薄,民众多且贫。因此对于百姓而言这仍然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天地权舆,民生攸始,遐哉眇邈,无得而言。”裴皎然不禁感慨了一句。
前人常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百姓日子过得如何,向来都是一个王朝生机的体现。万千民众是国家的基石,倘使对百姓过多的剥削和放纵,则会让王朝的局势糜烂不堪。
始皇做了千古第一人,其子胡亥却未能守住偌大家业,横征暴敛,以至于大泽乡掀起哗变。而汉武帝创下平定西域的丰功伟绩,却因其后世子孙灵帝无能之故,纵容宦官外戚争斗不止,颗粒不收仍不减赋税,以至于让太平道的张角钻了空子,假借黄老之术,蛊惑受剥削已久的百姓为其信徒,起义反汉室。乃至前隋末年,百姓不堪徭役,揭竿而起。
“账册所记,终究是空物。走吧,我们下去找他们聊聊。”说罢裴皎然瞬时跃了下去。
即使朝廷有新的政令推行,但是有的时候天高皇帝远,再加上上下皆掩饰实情,而借此从中获利。百姓们不会知道内情,还会以为政令和从前一样。所以在推行每项政令前,都得去各地探访借此掌握实情,对政令进行修改。
沿着田埂,走到一耕人面前止步。裴皎然面上浮起温和笑意,“大叔,敢问这附近何处有人家可以讨口水喝?”
“我们村就在前面不远处。女郎,您和您郎君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稍等俺一下?”耕人抹了把脸上雨水,咧嘴一笑,“您二位不着急赶路吧?”
“不着急。您慢慢来。”裴皎然温声道。
这便是做过县令的好处。她了解朝廷民生如何,所以说话自然有一派亲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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