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的时候,父子俩都一瘸一拐的。
阮殷伤得太重,胳膊完全抬不起来。
幸好阮霆带了司机,否则今晚俩人恐怕都得在山里过夜了。
车子驶在下山路上,阮霆用手背拭了把额头的汗,扭头骂阮殷:“混账东西,四十岁了还得为了你这点破事给你爷爷下跪。”
阮殷抿了抿唇,心情很复杂,“谢谢”、“对不起”和“没人求你做这些”几句话在他脑子里打架,他一个也说不出来。
瞥见阮霆发抖的腿时,他的眉毛瞬间深蹙:“你腿没事吧?”
在他的记忆里,阮霆一直是有关节炎的,到了湿冷的天气就会疼得厉害。
刚刚在雨里跪了那么久,肯定又疼起来了。
阮霆摇头,可额上的冷汗却没停过:“老毛病。”
阮殷看得憋闷,嘴上还是带刺:“平时那么多矫情习惯,怎么还能落下这种病?”
“怎么说话的?”阮霆板着脸斥他。
从前阮殷跟阮霆关系还很好的时候,也问过这个,但阮霆总是岔开。
阮殷原以为这次他也不会说,没想到居然等来了答案。
“跪出来的。”阮霆淡道。
阮殷不禁侧首。
阮霆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慢吞吞地讲述:“当年让你爷爷发现了,差点被打死,不肯认错,就顶着伤罚跪。”
“发烧了就喂点退烧药,身上的伤发炎了也不让治,就这么跪了一个多月。”
阮殷皱眉:“你让我低头,那个时候你怎么不低头?”
他一直以为阮霆是个彻头彻尾的逃兵,无论是在爱情里,还是婚姻里。
阮霆叹了口气,苦笑:“不也是想有点结果吗。”
阮殷皱着眉:“感情那么好,怎么还分开?还……”
还去骗他妈。
“你爷爷放我自由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阮霆道,“出来才发现他出国了,你爷爷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我心里不是滋味,觉得他背叛了我们的约定,鬼混了几年之后,迫于你爷爷的压力就结了婚。”
阮殷胸腔又开始翻滚起怒气了:“迫于压力……”
他妈妈一生的悲剧,就是阮霆的迫于压力下的妥协吗?
再怎么美化,也掩盖不了阮霆在婚姻里是个人渣的事实。
阮殷闭上嘴,拒绝再和阮霆多说一个字。
阮霆轻声说:“你妈妈的事情,我一直很后悔,我也想尽力弥补回去。”
阮殷闭眼装聋。
“你妈妈的娘家,我这些年一直在照顾着。”
“至于你,让你形婚生子,是因为我以为你对那个小导演是一时兴起,形婚才是更好的选择。”
“直到看见你跪在你爷爷门口,我才意识到,这种对你好,大概跟你爷爷当年逼我跟异性恋结婚是一类操作。”
阮霆自嘲一笑:“幸好没真逼你那么干,不让你妈可真是要像她说的那样,做鬼也不放过我了。”
阮殷睁开眼,声音有点冷厉:“我妈已经不在了,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无论是我、还是我外婆,都没有资格代替去世的人原谅。”
阮霆终于不再说话了。
阮殷说了这些话刺阮霆,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车厢里安静了太久太久,才响起阮殷因为疲惫和挣扎而暗哑的嗓音:“对不起,今天连累你受累了。”
阮霆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些。”
“阮总,山下好像有人在闯入口。”
夜已经深了,手电筒的光线在山底下的方向无规律地晃动,隐隐约约有嘈杂声响。
阮殷心中隐隐有某种预感。
车辆远远地降了速,阮殷坐在车上,看见门口的大道上横着停了两辆车。
一个高挑的身影靠在车门上,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他没抽,红色的烟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道路警卫员掏出了警棍,隔着两步的距离指着司遥:“立刻把你们的车开离这里!”
司遥抬头,棕褐色的额发遮住了他的小半侧脸。
他朝警卫员走近一步,喉结堪堪距离警棍五公分。
夜风夹杂着山林和泥土的气味,将他冷淡的声音送进了阮殷的耳朵里:
“把我的人还我了,我自然会走。”
警卫面容紧绷,厉声严喝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立刻退出去!”
司遥没有退缩的意思,甚至又走近了些,警卫立刻如临大敌,后退两步,把手搭在了侧腰上。
瞥见他的动作,司遥没什么感情地扯了下嘴角:“有没有我不知道吗?”
司遥逼近,冷眼看着他的手:“有胆子你就一枪崩了我。”
阮殷听见这句话,简直头皮都炸了,也顾不得车子还未停稳,拉开车门就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