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蚊帐里,传来叶金宝轻微的呼噜声。
叶大年走到小桌旁,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从墙角摸了两瓶啤酒,悄悄出了门。
工地附近停了不少工程车辆和小轿车,安德鲁的车夹在中间很显眼,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叶平安走到了安德鲁的车前,敲了敲窗户。安德鲁红着眼打开车窗,脸上尽显疲惫之色。叶平安拎起啤酒在他眼前晃了晃。
安德鲁看了看天色,说:“半夜喝酒?有吃的吗?”
“要是能少吃一点,你早就娶上老婆了。”
安德鲁下了车,跟着叶平安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两个人也不说话,喝着仅有的两瓶啤酒,就看着夜空的星星发呆。
过了一会儿,叶大年忽然问:“想家吗,安德鲁。”
安德鲁摇摇头,说:“我觉得这样挺好。”
“娶个媳妇吧,安德鲁。”
“你算了吧,太聪明的我搞不定,太傻的我又看不上。”
叶大年没话说了,安德鲁一点儿都不笨,反倒是自己以为娶了个贤妻良母,现在才明白其实一直是李英兰处处让着他。
安德鲁瞅瞅他说:“早跟你说了,静谧林地的姑娘内慧你偏以为自己比人家聪明,再说了人家寿命比你长你熬不过的。”
叶大年火了,把啤酒瓶扔老远。瓶子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扎心。
上一次,他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列车长,老颜,当时跟他说了一句话:“我活得比别人久,可是活得越久越难受,他们都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真难受。”
后来,老颜死了,走之前托人送了封信给他:我不玩了,累。
那之后,叶大年忽然想起了很多事,然后自己就病了住院了。
叶大年觉得自己有罪。也许,他就不坐那趟列车那该应老颜的要求去跟他谈话。他明白了,老颜就是想最后见见他的恩人,那个把他从手术台上救下来把他从恐惧中带离的恩人。
叶大年忽然开骂:“你他妈的就改不了心直口快的毛病了,是吧?”
叶大年在骂当年的叶大年,安德鲁却以为是在骂现在的安德鲁。
安德鲁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才像个爷们!得了,我回车上继续睡了,这半瓶酒归你了。”
“你喝过的不要!”叶大年扭过脸去。
安德鲁刚走到自己车里眯了一会儿,叶大年又把他喊起来了。
“起来帮厨!”
安德鲁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去了饭店。叶大年指指小梅,意思是要他听小梅的。
店老板和小梅一脸懵逼。
靠,你儿子泡妞,喊我来干活?
安德鲁憨笑着说:“这么早?挺辛苦的哈。”
店主说:“辛苦点好,最近气候反常,说不定就来个天灾人祸的,连辛苦挣钱的机会都没了。”
叶大年把安德鲁扔在店里,自己找了个地方抽烟去了。
等忙完一阵子,小梅找到叶大年,看了看一地的烟头,乖巧地说话:“叔,有心事?你眼前不抽烟的。”
叶大年当着小梅的面,不再抽烟了,把半截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碎了,说:“今明两天我和金宝再上两天班就不做了。你找你爸说说,找人替我们吧。”
小梅慌了,说:“叶叔,你们要走吗?”一个半月前,叶金宝跟她和姐姐来到了这里,姐姐去了老爸公司上班,她就在这里陪着叶金宝了。一个月前叶大年来了,当时小梅心里就有点慌。
叶金宝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小梅还是蛮喜欢的。原以为他们能够好好相处一段时光的,结果这才两个月不到手都没牵过呢就再也没机会了?
“去跟你爸说说吧。”叶大年起身,“对了,那个大个子叫做安德鲁,是我一个好朋友,这两天多煮点饭,饭钱我给。”
小梅咬咬牙说:“叔,你们出去,能带上我吗?我从来没去过大城市。我,我,我给你们洗衣做饭。”
叶大年摇摇头,兀自走了。
天边的繁星渐隐。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