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你一杯。”
“俩小孩不许喝酒。”
“是梨花白呀。”
康熙听见梨花白的名字,猛然间抬起双眸,实在是难过的厉害。
他垂眸,遮住猩红的眼尾。
姜岁晚亦无所觉,和厉哥碰杯,笑眯眯问:“以后是不是都有探亲假了?”
黎少珩点头,他在部队也没忘了要认真的学习,一直在提升学历,所以他的职位升的比较快。
能卡功劳就卡功劳,能卡学历就卡雪梨。
姜岁晚听着,就觉得他很是辛苦。
“要保护你和封哥。”
黎少珩神色冷厉。
姜岁晚瞬间明白了,点点头:“你等我长大,我也会保护你的。”
康熙见两人这样懂事,心里又欣慰又难过,总觉得他们现在也挺好的,反而是他的逝去会带来些许悲伤。
“等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撒在畅春园的清溪书屋边上。”
康熙笑着道。
两人正说着,姜岁晚便拧着眉尖道:“说什么胡话,你肯定会长命百岁,我和厉哥孝敬你。”
康熙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很好,他老婆变成这么小的年纪,他不能相认也就算了,竟然还说要孝敬他。
倒也不必孝敬他。
他拍了拍胸口,低声道:“没有人是永垂不朽的,你们按着我的要求来就成。”
姜岁晚不想在过年的时候说这个。
但等年后,黎少珩去部队了,她就办了走读,每天回来一次,陪陪老头。
总觉得他身体有些不大好。
果然——
开春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年纪,但是康熙的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差。
在春日过去的,夏天要来的时候,康熙终究抵不住了。
在弥留之际,他看着姜岁晚,低声道:“现在桃子是不是熟了?”
姜岁晚点头,出去给他买了很大的水蜜桃回来。
硕大的水蜜桃看起来就很香。
她正要给他削皮,康熙却拿过削皮刀,抖着手,却还是一点点的削着。
姜岁晚就沉默的看着。
一个桃子,对此时的康熙来说,好像有千金重,他拿都拿不起来了。
“我帮你?”
“让我自己来。”
他想最后为她剥一次桃子,就算她不知道,能吃一回,也行了。
最起码他自私的想要圆一个心愿。
“削的有些不太好,你别介意,吃吧。”康熙笑的很是温柔。
姜岁晚又看到那种透过她看别人的眼神,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去反驳,而是一口一口吃下这颗水灵灵的桃子。
看着他满脸餍足,好像她吃个桃子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她不免叹气。
这封郁老头怪可怜的,一生求而不得,就算是老了临死,也只能让替身吃一回桃子圆梦。
康熙看着她吃下,笑了笑,低声道:“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你知道吗?”他神色温柔:“我有个妻子,她生的很是美丽,性格也很好,嘴巴甜的厉害,她撒撒娇,我便舍不得拒绝她。”
“可是她这一切,都是她演戏演出来的。”
“我心里难过呀,总想着,她也要爱我的。”
“后来我知道她爱不了,但是没关系,我还是想和她结婚。”
“我倾尽所有,用世间最宏大的仪式娶她。”
“洞房花烛夜,她……”
康熙说不下去了。
他闭着眼睛,甚至不敢看长大后的姜岁晚,那清凌凌的眼神,犹如白色牡丹花瓣一样的脸颊,都 太过相似。
“所以我死了,把骨灰撒在畅春园清溪书屋的周围,随便撒就行。”
康熙垂眸,他神色间带着无尽的哀伤,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一会儿好热一会儿好冷,死了几回,也算是有经验了,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但他仍旧神色平静的说:“你回去上课吧,我在医院会好好的。”
姜岁晚根本不信,只坐在他身旁,翻开书,开始背书。
她学到清朝历史了。
“你觉得康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康熙还是忍不住问。
“历史书上一个冰冷的文字,没什么感觉。”姜岁晚有些迟疑道:“不过,我总觉得自己认识康熙。”
说着她笑了笑,有些羞赧:“这有点奇怪,所以我没有说过,我最爱的还是我那迷人的老祖宗嬴政,他身高九尺,容貌甚伟。”
康熙有些失落。
他垂眸看向一旁的姜岁晚,见她正认真的捧着书。
他就觉得,好像看到在清溪书屋中,她总是临窗而坐,捧着书来读。
看累了,就看向外面。
康熙唇角含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姜岁晚背完康熙朝的一些知识点,就听见监护仪器响起的声音,那心脏搏动已经从曲线变成了直线。
她赶紧叫医生过来抢救。
随着黎少珩紧急回来,两人将康熙火化后,依着他的遗言,去把骨灰撒在他制定的位置。
“怎么还要撒在这里,有什么特殊吗?”
两人不解,身后一阵风吹起,有落叶眷恋的围绕着姜岁晚飞了一圈,最后还是缓缓又落下。
姜岁晚似有所感,她回眸,却只见天地静怡。
畅春园,早已不复存在了。
两人回去后,姜岁晚读完大学也去部队当兵,如愿的当上了升旗手,两人倒也没有结婚,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了一生。
姜岁晚先走的,把他送走后,黎少珩也走了。
此时,无人知康熙在这一世的那些煎熬和难过。
他的存在,就像是风卷起的落叶一样,在空中飘呀飘,最后落在了地上,和落叶混在一起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风中似是还传来文艺青年的低笑,听着他们讨论仓央嘉措,讨论纳兰容若,一如当初的姜岁晚一样。
她就喜欢这些。
好在时间总是圆满的,此生不见来世见,只要有心,那眉心的一点红痣,总是相遇的指引。
朕曾试图伸手探月亮,朕以为,月亮从不曾倾身,却不知月光早已经撒在了身上。
他亲到了他的月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