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故人归,有的人却不会再回来了。
猎户家的女儿坐在窗前,她的面前是一个小木盒子,这盒子到她手上很久了,不必打开她也知道里面的东西。
“你说,最后的结局是悲伤一点好,还是欢快一点好?”她的身后没有人,她不是那个年轻的将军,会有人对她事事回应。
棕色小鸟站在窗前,歪着头看着发呆的小姐,她保持那个一动不动的姿态已经很久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在战争中回来的,盒子里的不是别的,是几个护身符,有的上面还沾染着不知是何人的血迹,他们的主人不会回来了,等他们的人也再也不会等到他们了。
那个信使走之前在树下遇见了猎户家的黑狗,才想起身上还有个小盒子忘记留下了,这也是为什么那天从来没见过小青山里人的信使可以接上那几个村民话的原因,是他走之前一个粗糙的汉子硬塞给他的。
小木盒子的重量没多重,至少比那些信要轻,塞在信包了就掉进角落了,不会占据多少地方,但他接过的时候却有些沉重。
“你想要我怎么和她们讲,实话实说?说这些护身符的主人不会回去了,他们永远倒在了这片沙子里?还是要我骗她们,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他们的丈夫和儿子就会回来?”信使临走时问了这么一句,那个汉子头也没回就走了,留着信使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他想了一路也没想通,该怎么和那些淳朴的妇女解释,难道要他直接说,你们的丈夫已经死了,不要再等了,不如早早找个好人家改嫁了?
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残忍了?
直到小路尽头,那个歪脖子树出现在视野里,树下是一只毛发柔顺的黑狗趴在那里呼呼大睡,树上还蹲着一只棕色的鸟,他的马路过时,黑狗也没舍得挪个地方。
他将马拴在了树干上,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将马牵到了村前的空地上,任由它去吃草了。
他第一次来这里,顺着村民描述的敲响了那扇木门,黑狗跟在他身后,小鸟先他一步落在了院中的鸟笼上。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很清秀的姑娘,眼神清澈就像是山间的泉水一般通透,他差点陷进去。
那姑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便转身离开,轻快的步子像是一阵风,消失在木门后,回来时就多了一个穿着很板正的老人,他想起了军营同伴提到的很严肃的村长。
“村长?”他觉得有些明知故问了,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他看着村长有些恭敬的样子,才想起,尽管他是一个信使但归根结底自己还是从军营回来的,身上还是有着抹不去的风沙气息和血腥。
他不是那个村中无忧无虑的少年。
不多时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就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女人,有的带着小孩有的是和家中的长辈。
他觉得有些憋闷,就逃一般的离开这个院子。
站在门前随手折了一截野草叼在了嘴里,时不时的看着院子里的人猜测着都是谁。
王大哥的家那个悍妇?不像,不像,倒像是赵小兄弟的老妈,确实很剽悍。那个个子最高的莫非是孙家的媳妇?还真是在人群里最高的那个。还有那个,还有,还有。
他就那么抱着肩膀饶有兴趣的猜测着,他转头向村子东边看去,那棵大柳树想必就是村长家了,那口水井,那个铁匠铺,他努力想着伙伴们在篝火旁为他勾勒出他们共同的家乡的样子,他们说起这些的时候很认真,一个人接一个人,一句话接一句。
他们也很想家,他们没去过背后的落霞关,没见过落霞关的落日,没见过城墙里的另一面。
他们不知道在守护什么,他们不懂所谓的征兵,为了什么,和谁对抗?他们连和谁打都不知道,脱去那些用来区别身份的盔甲,他们和对手站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他们来自不同的村子,来自不同的小县城,一纸军书让他们在这一片若非战争永远不会踏足的黄沙上,有的把青春留在了这里,有的把自己永远留在了这里,他们的同乡将他们的尸骨埋在黄沙下,风吹日晒,直到不见踪迹,他们在地下望着地上的伙伴继续刀戈相击,他们的孤魂在天上,没能飘到故乡的窗前便散尽了,梦中的挚爱定格在梦中,醒来时身边依旧空荡荡的,门前是几株新栽下的柳树,树下还有一片各色的小花,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只是代表了留在家中人的思念,有的是生命力强的野花杂草,像是每一个夜里疯涨的思绪,这些东西绕过黄沙,长在每个离家人的梦里,烙印在他们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