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景春戴着老花镜,正在专心致志的浏览剪报本,不时用铅笔勾勾画画。
小雷秘书拿着镊子,专心致志捉龟背竹上的蚧壳虫,见洪歌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赶紧站起去倒水,恭恭敬敬的在茶几上放好,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无怪乎小雷如此谨慎,洪歌是秘书处处长,黄景春的正牌秘书,职务上是他的领导,资历上是他的前辈。
一周前,小雷刚从秘书处调到了黄景春身边,把他从人堆里挑选出来的正是洪歌。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把自己看作洪歌的弟子。
“小雷不错,你看人还挺有眼光,就是太谨慎,束手束脚,有点像你以前。”
自始至终,黄景春头都没抬。但洪歌进门,小雷的一切举动,都在他的余光观察范围。
尽管早已进入了数字时代,他还是保留了当兵当乡干部时,就养成的读报习惯。每天都会把感兴趣的文章剪下来,充实到他的剪报本里。
他说读电子版文章,和印在纸上的字,是完全不同的灵魂感触。就像都是面条,方便面和手擀面,是天差地别的品种。
有时候工作太忙,洪歌也会代劳,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让小雷碰过。
“领导,我犯了重大错误。”
从夜香出来上车前,马子房曾将他拉到一旁,对他郑重表达过歉意,说没想到他如此讲义气,不但留下来共患难,而且还动用了景春书记。
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洪歌暗暗心惊,笑意已十分勉强,心冷到了极点。
景春书记知道昨晚的事了?!
打给黄景春的电话,与他没有一毛钱关系。如果是现在,有了夜香黄金会员身份加持,他或许会有勇气,但昨晚还不行,他太渺小了。
洪歌是农家子弟出身,没有什么后台,完全是靠着学识与努力,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不会为了个刚结识的马子房,就不顾一切的舍弃前途。
留在夜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如果马子房在夜香出了事,在鲁克勤那里,不好交代。他虽然没能力和吕品正面刚,但至少可以让他有所忌讳。
即使如此,施嫱也埋怨了他一整晚,说他是死要面子,头脑发昏。
至于向黄景春求援,他根本没想过,不会打这个电话,也不敢打,他太了解景春书记了。
军人出身的黄景春,不但嫉恶如仇,而且是个老道学,对于花花绿绿的事,痛恨不已,更别说带着二奶鬼混,还与吕品那样的渣滓争风吃醋。
昨天一整天,他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黄景春到地方去了,没有在关州,给了他一天思考的时间,当然同时让他多受了一天的折磨。
副书记恐怕要泡汤,搞不好领导身边都没法再待,可能会被发配到某个冷衙门,一张报纸,一杯茶,呆上十年八年,一辈子就完了。
获得黄金会员的喜悦感,瞬间烟消云散,夜香只会锦上添花,从来不会雪中送炭。
人家之所以看重我,是因为我的特殊位置,如果平台都没有了,要我何用?
“喔,什么重大错误?说来听听。”
黄景春合上剪报本,摘下老花镜,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身子往藤椅上一靠,似乎颇为感兴趣。
“我不该去夜香,更不该留宿,还有,和吕品起冲突。”
此时的洪歌,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既然景春书记已经知道,就不能再有任何隐瞒,全面的承认错误,让领导看到自己改正的诚意,或许还能挽回一线生机。
“不用讲这些,香辰总在电话里,讲得很清楚了,给我说说那位闯祸大王。”
闯祸大王?一下子把洪歌搞糊涂了,旋即他明白过来,他指的是马子房。
可不,前天晚上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哦,他的情况,以前我向您汇报过。县职高毕业,父亲马聪原先是水库主任,在洪灾中牺牲后,他就成为了水务局的一名普通干部,因为犯了点小错误,在门岗一呆五年。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时来运转,相继被潘德印、岳瀚达和夏光远看重,才平步青云,听说陆衡川也非常器重他,现在是柳泉乡书记兼乡长,工业区管委会主任,马上要明确副县级了。”
刚认识的时候,洪歌曾说过,他对马子房非常了解,并不是虚话。黄景春有个剪报本,他有个笔记本,不过记录的是各地干部公示,明星干部的履历及轶事。
在一把手身边服务,不但要腿勤脚快脑子好,有一流的业务技能,对领导的性格特点,语言风格,甚至一日三餐,喜怒哀乐了解透彻,成为领导不可或缺的影子。
更重要的是,要成为领导的鼻子、眼睛和耳朵,能及时帮领导嗅到危险,具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要掌握好人,自己人的流动,对手的人的流动,都要了如指掌。
唯独不能当嘴巴,领导要说的话,只能由领导来说。
就像是棋盘上的攻伐杀戮,但没人会教你这些,只能自己去悟。
“有点意思!”
黄景春眉头紧蹙,这个人就像一团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