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槽里的风,既冷且硬,反复的搜刮着地面,肆无忌惮的彰显着自己的威力。
跟着陆衡川下乡的一众局委领导,个个缩着脖子,站在岸边搓手跺脚,眼睛却时刻没有远离那两个身影。朔风之中,陆衡川与马子房立在河边,一人一根钓竿,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
“狗日的马子房,芝麻点官,架子大死人,陆书记来找他,还搞神神秘秘这一套。”
“是啊,也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让陆书记大老远跑来找他。”
“嘘,不要乱说,我听说他可是有可能出任县委副秘书长。”
“什么?!就他,一个小水利站长?不可能,不可能,资历能力都不胜任。”
“运气来了,猪都能飞到天上,何况是人呢,只要把握到节奏,平步青云不是难事。”
雾气在在人与人之间升腾,各种猜测七嘴八舌的被风传送,站在工棚门口听得清清楚楚。
丁野亭亭玉立,如河岸边行走着的挺拔的钻天杨,款款朝领导们走来,身后,斗鸡张三和小星星,龇牙咧嘴的抬着一个保温桶,赵富强抱着一摞搪瓷碗。
丁野嫣然道:“各位领导,抱歉,水库上条件有限,怠慢大家了。马主任怕冻着领导们,特地让准备了鲜羊汤,纯正的黑山羊,大补,放了一丁点儿生姜,快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嘿,这个马子房,还挺有眼力见,有点儿大内总管的味道。”
厨房门口,潘德印端着大海碗,吭哧吭哧喝得满头冒汗,他在羊汤里,加了厚厚一层葱姜。
“潘局,子房不会有啥麻烦吧?要不我去跟前打探打探?”司玉端小心翼翼的问。
“喏,不是已经有个去了吗?一朵就够耀眼了,你们两朵金花晃来晃去,能把人眼晃瞎,没事儿也得找点事儿出来。关键时刻,要有点儿静气嘛。”
或许觉得话有点重了,怕她不理解,潘德印将碗往旁边一放,抹了抹嘴:“钓鱼而已,能有什么麻烦,大小多少而已,有就钓大,没就钓小。”
司玉端脸色一红,眼睛落在丁野身上,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虽然到现在还未曾说话,但她的长相神情,与想象出来的样子完全吻合,自信、狂野、独一无二。
没有用美丽或者漂亮这种俗词,能被司玉端赞赏的女人,姿色只是及格线。
丁野看似镇定,实则心慌不已,不住的望向河边,参考斗鸡张三等人对她的态度,司玉端嗅出一股不一般的味儿来,同时觉得憋闷的慌。
她怎么就敢指挥着张三他们,当着大庭广众,落落大方的去送羊汤呢?像是一个女主人的样子。还是不要乱想了,免得潘局看出什么端倪来,又要取笑我了。
她强制自己把注意力做了转移,大小多少?她把这句话反复琢磨了二十遍,都没有尝出来是什么味道。
“你不喝一碗?肉鲜味儿正汤浓,很不错,防止感冒。”潘德印笑眯眯的看着她。司玉端心头一慌,“膻味儿太大,我受不了,您知道,我嗓子眼儿浅。”
“我给你搁了点胡椒粉,没有那么腻了,尝尝吧,山里寒气重。”不知何时,丁野已站到她背后,手里端着两个小兰花碗,冒着腾腾热气,“我的专用碗,请不要嫌弃。”
她眸中清澈如水,略带些调皮,司玉端抿唇浅笑,善意的回应了她,捋了捋散落下来的秀发,伸手接过,朱唇轻启:“谢谢你,丁野。”
杨各庄爆炸事件过去一周,街头巷尾的议论逐渐平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遗忘,再提起已是陈年往事。就像黄土地上的土层,一年掩埋另一年。
今天,陆衡川带着有关部门的领导到村里慰问。慰问结束,按照行程安排,是到乡里参加座谈会,听取乡里全年工作汇报,以及明年的打算。
他突然就提出来要到水库上看一看。等候在乡里的方明轩,得知这一消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对坐了满满一会议室的干部说:“散会!”
潘德印和司玉端从县城火急火燎赶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陆衡川刚到工地,没说几句话,就被马子房塞了一根鱼竿在手里:“走,领导,带您钓鱼去。”虽然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微笑着接过鱼竿。
坚冰足有十几公分厚,马子房脱下外衣,挂到树上,撸起袖子,露出肌肉满满的胳膊,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拿起随身带来的钢钎,奋力在冰冻的河面上,紧挨着凿了两个大洞。
“就这样钓?”
“就这样钓。”
陆衡川笑了,有样学样,模仿着马子房上饵,抛钩,大概沉默了十几分钟,陆衡川突然问道:“我听说你经常跟岳瀚达和潘德印在一起钓鱼?”
“是,我的钓鱼技术,就是跟岳老学的。”提起岳瀚达和潘德印,马子房非常的恭敬。
陆衡川似笑非笑:“月老?牵红线那个?”
“岳老牵的是钓鱼线。”马子房的回答,同样半正经半不正经,让陆衡川觉得好玩儿,他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瞧着身旁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