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田多山,三分之二都是山区,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一道大山横亘西部,形成了特殊的地理构造。
东部最低的地方,海拔只有300米,西部山岭则在1500米以上。巨大的地理落差,造成了这里干旱少雨的气候,十年倒有九年旱,但雨水丰沛的年份,往往会洪涝成灾。
境内共有四条河流穿过,但只有南北两端的南河和王河,流水潺潺,四时不断,多少能够惠及百姓。
中间是两条季节河,除了汛期,大部分时间都是满河床干石头蛋,称之为旱沟沟更为准确些。但每隔一二十年,都会发生一次全流域的大水。
县志里对大水都有明确的记载。
最严重的是1939年,日本入侵棋田,大旱,蝗灾,数不清的家庭流离失所,人们靠把榆树皮磨成面充饥,勉强熬过了冬春,期待着能有个丰收年,好缓缓劲儿。
结果第二年就发了大水,洪灾之后瘟疫流行,又死了很多人。
时间长了,人们逐渐摸着了规律。大水一般发生在七八月期间,所以每年从五月份开始,县里都会召开会议,安排部署防汛工作,几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年的冬春天格外不同。
先是一冬无雪,气候宜人,太阳几乎是踩点按时上班,朝九晚五,把握的很到位。以至于人们戏称,过了个假冬天。
入春了,却突然下了一场大雪。从开始到结束,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周,积雪厚达四十多公分。
整个县城变成了大雪糕,汽车没法上路,自行车更是骑不动分毫,人们回归了靠脚步移动的生活,每天费心费力走到单位,基本上就得往回走了。
撒盐,出动铲车,单单依靠城市管理部门,已经不足以战胜大雪,各单位都被发动起来,上街铲雪。
好不容易把雪从城市赶走,天气刚刚放晴没两天,又开始刮起沙尘暴。
每天是烟尘滚滚,飞沙走石,走在路上根本没法睁眼,打得脸火辣辣的疼。
因为天气干燥,很多人咳嗽上火,有的人脸上像起了鱼鳞似的,大片大片的蜕皮。
患肺炎的人开始增多起来,一种以前从未听过的肺炎流行起来。
治疗咳嗽发热的药热卖,最热的是板蓝根,有人从外地贩运来倒给药店,赚取成几倍的利润。学校开始放假,但是不允许小孩子外出玩耍。公交车上谁咳嗽一声,全车人都会立即躲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
渐渐地,来苏水,食盐,醋,各种传说具备消毒功能的东西被一抢而空,价格飞涨。
有的人囤积的醋和食盐十年都没用完。
县里连续召开了多次会议,安排部署防治肺炎工作,各村都设置了关卡和巡逻队,一旦发现有外出务工者偷偷溜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将其隔离。
在这期间,天开始下起雨来,一连就是五六天,颇有点秋雨味道。
不知怎地,关于要地震的谣言就起来了。
人们暂时忘记了可怕的的疫病,广场上,道路两边支满了帐篷,很多人不敢睡在家里,宁愿到大街上喂蚊子。
潘德印自然不能和普通人那样盲听盲信,到大街上支帐篷去,但是出于人类的天然恐惧,他也做了周密的防范。
请来工人,用钢管对自己家的独院,进行了全方位加固。其实他家的房子,在建造的时候,已经打了地圈梁和防震柱,抗个七八级烈度完全没有问题。
但传说中的地震却有十级,十级地震是什么样子呢?大概是天翻地覆吧。
他看过关于世界末日的电影,十级足以沧海桑田,高峡出平湖,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任何的准备都不足道。
人总归是抱有点侥幸心理,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万一真有地震,万一起了措施作用幸存下来了呢?万一恰好是九级呢?
有准备总比无准备强。
当然了,作为乡里一把,这些防震措施并不需要他操心,自然有下面的人办妥,半天功夫,就把他家里里外外加固了一遍。
除此以外,为了以防万一,潘德印还做了物资储备,在床头两侧各放了一箱方便面和纯奶,定期更新。
还买了小哨子,手电筒,以确保即使地震被埋,也能支撑着等到救援。
对于谣言,人们有着天生的畏惧,宁可信其有,即使是意志坚定者,众口之下,也难免将信将疑,围观并最终跟随大众的脚步。
预想中的灾难并不会来临,而真正的灾难却往往会不期而至。
记忆中,雨好像是从午后开始下起来。
天地如墨,一团漆黑,风裹挟着雨,像个没头苍蝇般乱飘。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雨停下来了,还露出了太阳。
夏天的雨都是如此,来得急去得急,所以人们才常常说,夏天是小孩脸,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潘夫人的电话,恰到好处的打来,督促潘德印晚上回家吃饭。
他已经在乡里住了半月有余,身上的味儿都馊了,确实得回家洗个澡,换一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