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荆眼眸深深地看着湖边之人,心潮起伏,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心绪。
当年他亲眼所见父王病逝在王府床榻,母妃伤心欲绝,彻底不停地画着父王的画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他镌刻在心里永不相忘。
他们孤儿寡母熬了很多年,才慢慢将心中的伤痛和遗憾抚平。
没想,本该躺在皇陵之人,如今却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萧长荆大袖一甩,跨步向湖边走去。
夏东珠与他并肩相随。
拓跋煜听到动静慢慢转过身。
夏东珠便看到一张五官深邃俊逸,气质清绝脱俗的脸。儒雅风流,睥睨天下。
夏东珠本以为萧长荆能艳冠天下必然是像极了青城老王妃,没想,此刻一见拓跋煜,她心头便一叹。
萧长荆的眉眼和气质简直与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二人那般的神似,鬼斧神工,夺天造化。不用想,一看就知是亲生父子。
萧长荆面无表情地在拓跋煜身后站定,一双俊眸深深浅浅,复杂至极,却带着明显的疏离,甚至是愤怒。
拓跋煜却唇角含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萧长荆,似对他极是满意,甚至还有丝小骄傲。
“阿荆,别来无恙?”
他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极是好听。
萧长荆却纹丝不动,声音带着嘲讽,“两国交战,太子殿下私下相邀,是想退兵?还是想向南萧投降?亦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拓跋煜闻言却不恼,依旧好脾气似地笑着,眸光却转向了站在萧长荆身边的夏东珠。
“是该称你为西羽的阿玺皇太女?还是南萧的太子妃?亦或是阿荆的……”
作为长辈,拓跋煜的语气中对夏东珠充满了不屑,甚至还有点嘲讽。
夏东珠大度地抿嘴笑着,郑重地对他屈膝行了个礼。
“当年我若不在北蛮意外‘丢失’,太子殿下应该称我为西羽的皇太女。如今我虽是南萧的太子妃,但却是阿荆的女人。我与他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对于当年事,夏东珠只有些模糊印象,毕竟她那时才五岁。上次父皇和母后来南萧,她私下已经问得很清楚了。
那年的上元节,她父皇母后受邀来到北蛮,在北蛮的‘孔雀楼’观看烟花。她困倦熟睡,被嬷嬷偷走,抛下‘孔雀楼’,从此流落民间。
当年这事在北蛮引起轰动,西羽也因此与北蛮交恶,但当年能发生此事,简直匪夷所思。究其原因,父皇和母后也讳莫如深,不肯告诉她。
但此刻见到北蛮太子,夏东珠心里隐隐觉得,当年她被偷走一事,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北蛮太子的嘲讽,反而让她对当年事起了怀疑。
拓跋煜非常诧异,夏东珠能坦坦荡荡将自己的不堪说出来,且并不以为耻。
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小寡娘,名声狼藉,令人唾弃。
拓跋煜意味深长地看着夏东珠,城楼上,应该就是她吹损,驭使那些虫子攻击北蛮军,让他损失惨重。
但做为北蛮的太子,他还是有些肚量的,伸手一引。
“请坐。”
萧长荆却板着脸,冷冷一声,“不必了,太子有话直接说便可,茶是招待友人的,而不是敌人。”
“阿荆就不想知道当年父王为何要如此吗?”
萧长荆傲气地道,“我父王萧煜当年虽然体弱多病,但君子如玉,坦坦荡荡。他已经死了……而北蛮的太子却是狡诈多端生性残暴,天下人不屑。我与你,没任何干系。”
拓跋煜脸色僵了僵,闷头走到毡毯上坐下,抬手煮茶,半天都没说话。
夏东珠紧紧握着萧长荆的手,似给予他支持和鼓励,也似在探他的脉。
她明显感觉到,拓跋煜非常危险,他身上隐隐透着一股令人恐怖的气息。
“阿荆,若你真要论出身,那你根本就不是南萧的青城王,而是我北蛮的皇太孙……”
拓跋煜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萧长荆倏地转身看他,眼眸透着阴森,“将话说清楚!”
拓跋煜端着茶盏慢饮,撩起眼眸看着他,“我的意思,南萧的青城王萧煜在与镇国公之长女李安晴成婚前半月就死了,而我就是在那时成为了萧煜。”
拓跋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长荆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手在广袖下狠狠地握紧。
夏东珠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她突然很气愤,“太子殿下如今说什么都已无人反驳,因为当年知情人都死了。而你现在说什么,也都不可信。”
南萧的先皇死了,萧煜的生母许太妃也死了,若此事为真,根本就无人能证明。
拓跋煜冷哼一声,“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能成为萧煜,皇室之人却始终不曾怀疑?”
萧长荆抿着嘴没说话,眸光望向碧绿的湖面,呼吸有点急促。
拓跋煜继续道,“因为我的母妃是南萧人,与当年的许太妃是堂姐妹,我母妃因身份低微在北蛮并不受宠,我成年后便游历四方,曾经到南萧的温泉山庄拜访过萧煜……
陈太妃是我的姨母,见我与萧煜长的非常相似,便极力挽留我在温泉山庄陪萧煜。想必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萧煜命不久矣,为了母凭子贵,继续能盛宠不衰,在萧煜病逝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我成为了他。”
夏东珠心头火火地跳,“那你为何又要假死回北蛮?如今你都在北蛮当了十多年的太子,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当年留在南萧做个逍遥王爷不好吗?”
拓跋煜慢条斯理地饮完一盏茶,幽幽地道。
“因为许太妃让我成为萧煜,其实是想让我争皇位的,可惜失败了。她恨当今的南萧帝,便撺掇老皇帝生生拆散了他与李安晴的两情相悦,将她的侄女赐给南萧帝为后,并让我娶了李安晴。其实就是想让我折辱南萧帝和李安晴……而南萧帝对我已死了疑心。”
萧长荆心头一股怒气,他微颤着身子,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又有犯病的征兆。
夏东珠担忧地看着他,她心中对青城老王妃心疼不已,出口就冲着拓跋煜怒道。
“可在王妃的心里,你早就死了,根本不值得怀念。你也别沾沾自喜,这些龌龊事,你敢回南萧去说吗?恐怕你的身份更见不得光。”
拓跋煜根本不在乎夏东珠的怒怼,他只细细观察萧长荆,眸光一合,又道。
“阿荆,你身上的‘阎王索’已经快压制不住了吧?”
萧长荆倏地回身,“你是如何得知?”
他身上的‘阎王索’是在他死后才发现的,连南萧帝都不知道,他既已回北蛮,又是如何得知?即便傅先生满天下寻药,也绝不会说出他身中‘阎王索’之事,除非……
夏东珠也是心头一跳。
据孟歧所说,‘阎王索’是一个头戴面具身穿北蛮皇贡‘云雾霞缎’的男子所为。
萧长荆和夏东珠立马看向他的腰际,他腰间果然悬挂着一块蟠龙佩。
可惜,孟歧失踪,他们无从得知他当年所见的蟠龙佩是何模样?
“是你亲自对我下的‘阎王索’可对?”
萧长荆咬牙切齿地问。
拓跋煜唇角一笑,表情相当恶劣。不用想,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他竟然如此狠心,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剧毒。
拓跋煜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就放到茶桌上。
他随手打开,一股馨香立马四溢开来,只见玉盒内放着一颗七彩琉璃的红珠,似活过来一样,周身隐隐泛着红光。一看就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阿荆,这就是北蛮的镇国之宝‘血龙珠’,天下只此一颗……是你身上‘阎王索’唯一的解药。”
夏东珠跑过去就要拿,却被拓跋煜伸手按住。
他眸光挑向萧长荆,“阿荆,父王让你亲自来拿。”
萧长荆深着眼,定定看着‘血龙珠’,却摇头,傲气地说。
“我没有父王,他在我五岁时就死了,北蛮太子的‘血龙珠’,本王不屑……”
拓跋煜闻言不顾夏东珠急切的眼神,直接将血龙珠合上从夏东珠的掌下抽走。
夏东珠目光恶狠狠地瞪着他,哼一声,也傲气地从小桌旁站起来,她走到萧长荆身边,心疼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慢慢将脸埋进他怀里。
“阿荆,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萧长荆伸手拦住她的细腰,眸光不屑地盯着拓跋煜,“太子殿下若再无其他事,本王便回了。胜负,咱们战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