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珠站在皇城司的院子里,扭头四处察看。
她没有看到东城和卓冉。
她忽然意识到,梅娘身上或许还有别的秘密。
她一心赴死,不惜被灭族,也要顶下‘劫持精钢案’。理由是卓青锋要报恩。可那人是北蛮人,即便救过卓青锋,也不值得梅娘用整个族人的性命来报恩吧?
这里面还有事。
萧长荆丰绅俊朗地从死牢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夏东珠站在院子里正想得出神。
他抿抿嘴,美目熠熠,撩起袍子就上了马车。
此时夕阳西下,该用晚膳了,晚膳后就要入眠了。
萧长荆坐在马车里等的有点不耐烦,挑开马车帘子,怒瞪夏东珠。
“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上马车。”
夏东珠猛地抬头,见萧长荆盯着她一双美目沉冷如冰,她眨眨眼,向四周看了一眼。
见皇城司的禁卫都用意味的目光看着她,她脸子一红,咳嗽一声,厚着脸皮就上了萧长荆的马车。
如今她这个外室的身份是摘不掉了。
南辕驾起马车就走。
马车里悬着一颗夜明珠,正泛着盈盈柔和的光。
萧长荆慵懒地斜靠在软靠上,敛着眉,手里把玩着茶盏,似乎也在想着心事,并没有说话。
尽管夏东珠心里很好奇,很想知道他到底与梅娘说了什么?可直觉告诉她,别问。
可是,她对卓冉着实有些挂怀。
“殿下,”夏东珠舔了舔嘴唇,“你会救卓冉的吧?”
萧长荆撩起眼尾,定定地看着夏东珠,最后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斩钉截铁一声。
“不会。”
夏东珠立马有点坐不住了,她晃动了下身子,蹙着眉。
“殿下明知道梅娘和卓青锋是无辜的,劫持精钢另有其人,却依旧要将他们正法。若是如此,那朝廷律法岂不就是一张废纸?以后若还有人犯罪,那还有什么依凭?”
萧长荆将茶盏顿在小桌上,甩了甩衣袖。
“卓青锋和梅娘并不无辜,有些事你不知道。”
夏东珠板着脸,心一横,“那你真不救卓冉?你不救,我救……”
萧长荆一听,身子立时扑过来,非常有压迫感地一手撑在马车壁上,几乎将夏东珠逼迫的身子不得不紧贴在马车壁上。
二人呼吸相闻。
夏东珠一颗心瞬间咚咚乱跳。
萧长荆瞪着一双冷目,简直漂亮至极,甚至清澈明亮如星子。他俊挺的鼻尖几乎要触到夏东珠脸上,却使劲地咬着牙。
“你敢跟爷再说一声试试?”
夏东珠立马咽了口唾沫,扭动身子,脸尽量远离他。
“梅娘和卓青锋或许真有可恶之处,可卓冉心地善良,至纯至孝,因为卓青锋,梅家寨也已付出惨痛代价。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闭嘴!”
萧长荆立马用手指着她,警告道。
“你若敢救卓冉,坏了爷的计划,信不信爷真让你三天都下不了床。”
夏东珠立马脸涨通红,她都有点不想去‘百福楼’了,这个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铁石心肠。
夏东珠哼一声,直接身子一歪,就斜躺在马车厚厚的毡毯上。她闭上眼,不想再看萧长荆。
萧长荆瞧着她使小性倔强的样子,咧嘴一笑,颇有些头疼地揉揉额头。
随后身子一撤坐回原处,萧长荆眼尾撩撩,故意逗她。
“你就不想知道爷最后与梅娘都说了什么吗?”
果然,夏东珠一下子睁开眼。她无声,紧紧盯着萧长荆。神色中明显带着一丝好奇和急迫。
萧长荆却傲娇地哼哼道,“现在不能说,带到了‘百福楼’爷再告诉你。”
夏东珠嘟着嘴,气的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萧长荆嘿嘿两声,冲她伸手,“过来。”
马车那么大,她却蜷缩着身子离他那么远,他想和她亲近都不行。
夏东珠一听不但没靠近,反而身子一翻,直接背对着他。
萧长荆眼眸瞬间缩起,点点头,磨了磨牙,说出的话却带着夏东珠无法抵抗的诱惑。
“你想怎样救卓冉?”
果然,夏东珠瞬间翻身坐起,双目波光潋滟透着一股兴奋。
“我曾听说书的先生讲,在咱们南萧,若是有人被判了斩刑,在行刑前意外死去,就可以不必再被砍头,可对?”
她话一落,萧长荆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不屑地轻嗤一声,“你觉得在皇城司的死牢里会发生这种意外身亡之事?”
夏东珠头一歪,“那若万一卓冉今日游街实在被吓坏了,夜间惊悸起烧,突发意外真死了呢?”
萧长荆抿着嘴,望着她乌目滴溜溜乱转,一脸认真的样子。好像她所说之事,完全会有可能发生一样。
他不由叹息,“没这种可能,你休想用药让卓冉假死,即便他‘死’,也是会被抬到刑场。到时候法医亲自鉴定,即便不再被行刑,随后也会和梅娘一同埋入乱葬岗……你要知道,行刑后,皇城司再插不上手。”
他的意思,若真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保证卓冉活着。
夏东珠却是极有信心一般,“我能做到让法医绝查不到任何破绽,至于其后……”
她咧嘴一笑,冲萧长荆意味地眨眨眼。
“我相信绝难不倒殿下.”
萧长荆倒抽一口气,立马拒绝,“爷不干,爷没有救卓冉的理由。”
除非梅娘能给他一个答案。
夏东珠立马拍胸脯,“那就全交给我,只要爷别阻拦。”
“爷不同意。如今梅娘身在皇城司死牢,一旦发生意外,必然引起四方震动。‘精钢案’已经牵扯太多人,梅娘既然认了罪,就必须伏法。卓冉,既已入京,就绝逃不掉。”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同意帮她。
夏东珠不泄气,她也不再相求,身子慢慢又靠在马车壁上,换了个迂回的法子。
“好,即便不救卓冉,那殿下应该能允许我给他们往牢里送饭吧?好歹相识一场,最后的断头饭,我不想委屈了他们。”
这理由够冠冕堂皇。
萧长荆一下子又缩了眼眸,他定定地审视着夏东珠,心里怎会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肯定会不老实,给他闯祸。
夏东珠乌目闪闪,与他对视,任他审视,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萧长荆心里想笑,可面上却冷嗤一声,似是拿她没办法,头痛似地又揉着额头。
“爷若不答应呢?”
夏东珠立马沉下脸,“那我就收回之前的话,绝不会去‘百福楼’陪你……”
萧长荆揉额头的手一顿,冷目一瞪。
“想反悔?你之前是怎样答应爷的?只要去牢里看过梅娘,就得守诺。还没人敢在爷面前耍赖,别以为爷治不了你……”
夏东珠心也一横,“你如此冷心冷肺不近人情,我就反悔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萧长荆立马伸出手。
夏东珠身子一闪,萧长荆抓了个空,立马扑身而上。二人你来我往,立马在马车里扭打起来。
前辕上,南辕赶着马车,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动静,他挠着脑袋,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他只得鞭子一扬,立时将马车赶得飞快。
“殿下,到了。”
到了‘百福楼’,南辕终于松了口气,他跳下马车,冲着里面轻轻一声。
马车里的动静戛然而止,半晌都没有动静。
乔掌柜依旧等在后门外,见殿下迟迟没有下马车,他不由疑惑地看向南辕。
南辕呲牙一笑,冲他轻轻一声,“殿下或许累了,睡着了。”
乔掌柜瞧着南辕促狭的表情,心下了然,抿嘴也笑了笑。也不再着急,直接与南辕一起侯在马车旁。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帘子一动,夏东珠钻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皇城司禁卫的制服,站在车辕前拍了拍袍子,像没事人似的跳下马车。
“乔掌柜,晚膳准备好了吗?我有点饿了。”
乔掌柜脸上堆满了笑,“按殿下吩咐,晚膳早就备好了,都是夏娘子爱吃的。”
夏东珠嘿嘿一笑,“多谢。”
乔掌柜说完,目光又紧紧盯着马车,夏娘子都出来了,殿下怎么还不下来?莫不是出了事?
乔掌柜心一紧,正想靠近马车,帘子终于又一撩,萧长荆钻了出来。
乔掌柜目光一动,瞧了爷的神情,却意味地回头瞅了夏东珠一眼。
殿下竟然如此狼狈。
发髻歪了,衣袍松了,脸上有块青紫,最关键,殿下的嘴破了……
像是被咬的。
红彤彤的,肿得有点高,特别是在门外的灯笼下,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萧长荆浑不以为然,他下了马车,洒脱不羁地弹了弹袍子,冲着南辕意味道。
“南辕,让皇城司的兄弟们注意了,这三天,除了送饭的,任谁都不能见梅娘。出了事,爷拿你是问。”
南辕心一凛,立马拱手领命,“是。”
夏东珠哼一声,不等萧长荆在前,转身就进了‘百福楼’的后门。
乔掌柜一吓,这夏娘子怎如此无礼?爷还没动,她竟率先进去了。他目光挑挑地看向萧长荆,见自家殿下目光追随着夏娘子,脸上没丝毫生气的迹象,反而双目浓浓,透着宠溺。
乔掌柜立马垂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萧长荆一撩袍子进了‘百福楼’。
夏东珠进了屋子,就抱着肩靠在落地大窗前,她在琢磨萧长荆的话。
此事由皇城司一手经办,若是她真救下卓冉,皇上会不会怪罪萧长荆?况且,满朝文武都盯着这事,她敢瞒天过海,若没有萧长荆的帮助是绝做不到。
“过来吃饭。”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长荆拉着长腔在后面唤她。
夏东珠转身,就看到桌上的晚膳都已经摆上了。
萧长荆的发髻修整好了,袍子也换了,整个人精神焕发地坐在桌前,除了嘴唇还有一丝肿外,整个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夏东珠立马走过来。
萧长荆手一指,“去换衣,净手。”
夏东珠眸光一转就看到床边木椸上有她的衣裙,她撇撇嘴,扯过衣裙就闪到屏风后。
换上衣裙,夏东珠转过屏风净了手,就坐到萧长荆对面。
等萧长荆拿起筷子夹起菜,她才端起碗。
这次她吃的极慢,目光一直盯着菜,一眼都不看萧长荆。却不知他一双美目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片刻后,他放下碗,轻声道。
“想不想知道梅娘心中最后的秘密?”
夏东珠倏地抬起头,瞪着他,冷哼一声,“不想知道。”
萧长荆立马咧开嘴笑了。
“矫情,你不想知道,爷偏要告诉你。”
夏东珠却孩子气地放下碗筷,捂住耳朵,“不听。”
随后二人对视一眼,都扑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