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珠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
她的枕边放着她的乌埙。
夏东珠起身坐在床沿,将乌埙拿在手里反复端详,这个乌埙非石非玉非泥非木,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刻出来的,入手微凉,想必她驱使毒虫之事都吓坏他们了吧?
有脚步声传来,夏东珠抬起头,就看到萧长荆负着手站在屏风口,风华绝代的男子,遗世独立的容姿,惊艳了时光。
她扫了扫周围的环境,直接问。
“我们现在在哪里?”
“‘将军崮’。”
萧长荆缓步走来,目光瞟着她手里的埙,什么都没问,柔声道,“夏二将军和众将士都在外面厅堂议事,你要不要见一见?”
夏东珠直接从床榻上站起来,“走吧!”
萧长荆带着她从内室出来,夏重明和一众将士看到夏东珠,都不约而同站起身。
“见过夏娘子。”
众将士都是京中世家大族子弟,一向傲的很,可此刻,他们对夏东珠恭敬有礼,丝毫不敢怠慢。
夏东珠看了夏重明一眼,抿嘴笑看着众人,“我驱使毒虫一事是不是将你们都吓坏了?”
她直言不讳,倒让夏重明和一众将士一怔,他们脑海立马浮现的都是那些被毒虫咬得肠穿肚烂的黑衣人惨相,神色都显得极怪异。
三皇子萧玉骐也坐在其中,一听夏东珠的话,他立马晃了晃脑袋,毫不夸张地道。
“何止是吓坏了?简直是太惊悚了!那些毒虫都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了吗?将那些黑衣人咬得千疮百孔,有的被啃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三皇子说着,身子一抖,双手立马搓着身子,似是又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夏东珠白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坐在他们中间,厅堂中间有一个大桌子,大家此时正围桌而坐。
夏东珠将手里的乌埙‘当’地一声就放到桌子上。
“其实我并不会什么驭兽术,皆是因为这一个埙,在我幼年,在一个破庙里,是一个老道士传给我的。”
经她一说,众人的眼光都盯向那个埙。
三皇子好奇至极,直接将埙拿在手里,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惊奇一声。
“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普通的埙。”
夏东珠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每当我吹响它,就会有很多虫子涌出来,专门去咬我想让它们去咬的那些人。”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互相看了看,脸上有些庆幸。
三皇子听了直接将埙拿到嘴边吹响,众人立马脊背一麻,有的将士甚至直接往地上瞧。
三皇子吹完四下里找找,“怎么没有虫子钻出来?”
夏东珠好笑着将埙夺过来,在手里反复摩挲着,像是陷入回忆。
“我七岁那年流浪到一个镇子,在一个破庙里落脚,因为饿,便去乞讨,经常被镇上的乞丐欺负。我白天不敢出来,怕那些大人又将我抓去卖钱。我只敢晚上去夜市讨吃的。
有一天,我讨到一个馒头,高兴地跑回破庙,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老道躺在地上,我就将馒头给了他吃。第二天他没死,便给了我这个埙,说以后只要有人欺负我,就让我吹响一首曲子……”
众人听了都不约低下头。
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哥是不会知道饥饿的味道的。但都能想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幼女,要想好好活着,该有多难!
夏东珠用袖子将乌埙擦的很干净。
“可每次我吹响这只埙,就会有许多虫子爬出来咬人,人人都说我是怪物……不过从此后不管是乞丐还是那些想抓我的人,都再不敢欺负我。”
夏东珠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
“可是后来那个老道还是死了,他身上的伤太重了,我讨不来药,后来讨了一些饭菜,他再也吃不下了。在他临死的时候告诉我,让我不用怕,这只埙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善恶不过一念间。只要我在吹响埙时,心里想的是善,即便咬了人也不必愧疚。”
夏重明立马接口,义正言词。
“夏娘子的确不必愧疚,你驱使毒虫咬死的那些人皆是朝廷叛逆,是卓附马的余孽。他们不仅劫持朝廷精钢锻造兵器以图不轨,更是在我们围攻‘武侯祠’时,将二皇子萧玉翀劫持了。我们一路追到‘将军崮’,没想竟遭他们暗算,我们足足死了两千多弟兄,二皇子也被他们挟持而走……”
夏东珠闻言眼眸一缩。
“夏二将军是说,你们在‘武侯祠’时,遭遇了贼寇,二皇子被那些黑衣人抓走,你们一路追踪才来到的‘将军崮’?如何能确定那些贼寇就是卓驸马的余孽?毕竟当年卓驸马一事都过去快二十年了……”
夏重明赞赏地看着夏东珠。
“因为抓住二皇子的正是卓驸马的胞弟卓青峰。当年朝廷派兵追杀卓驸马时,卓青峰逃了,原来他一直暗中盘距在云荡山一带,作恶多端。我们也在此处的地窖里发现许多强弓劲驽,还有他们锻造兵器的地方……”
夏东珠抿着嘴不说话,转头看了萧长荆一眼。
“殿下以为如何?”
萧长荆一直沉默,此时见夏东珠望来,他撩着眼皮淡淡一声,“未免太巧。”
夏东珠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劫持‘精钢案’已然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皇上下令剿匪,刚到武侯祠,就引出了二十年前的卓驸马案。
这卓青锋早不出晚不出,偏在二皇子到达‘武侯祠’时抓住了他。又将夏二将军引入‘将军崮’,若不是他急中生智点燃了药包,恐怕这三万先锋营就要命丧在这里了。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而此刻,没有比卓驸马旧案更能了结此事的了。
若真是卓驸马余孽所为,那富金山和安国公就完全脱了嫌疑。
甚至连二皇子如今都成了受害者,皇上更不会怀疑他了。
“那我们如今为何还要滞留在‘将军崮’?”
夏东珠又提出疑问,看向夏重明。
夏重明对夏东珠的敏锐越来越赏识了。
他冲她淡笑着点点头,“夏娘子问的好,因为我们收到了卓青锋送来的信,他知道我们已经脱险,要与我们在‘将军崮’谈条件。他想拿二皇子问我们要好处,他很清楚,皇上是不会放任二皇子不管。”
“要好处?”
夏东珠一声惊怪,“卓青锋私劫精钢是朝廷重犯,百死无恕。挟持了二皇子,更是罪上加罪,他还有何胆量跟朝廷谈条件要好处?”
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话一落,众人都面面相觑。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二皇子毕竟是皇家贵胄,谁都不敢含糊怠慢。
夏东珠咬了咬牙,“那卓青锋是否已经知道殿下和三皇子来了这里?”
夏重明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昨晚追杀我们的黑衣人虽然几乎都死了,到还是有漏网之鱼,他们已经知道殿下到来。卓青锋派人送来信,想必就是为了殿下和三皇子。不管如何,若是我们就此放弃二皇子,若他一旦有个闪失,皇上面前,我们不好交待。”
夏东珠轻嗤一声,“他可是来剿匪的,一仗未打,却被贼匪劫持 ,还有什么脸子回京见皇上?如今先锋营为了他,死了那么多弟兄,这笔账应该怎么算?朝廷又该如何向这些将士的家人交待?”
夏重明一听,满脸自责,他沉着脸不说话。
其中有个将士愤愤地道,”当时,二皇子收到可靠消息,说贼寇就藏在武侯祠,本来以夏将军的意思,我们合而围攻。二皇子却不同意,非要兵分两路,从侧路围剿。结果他不遵守约定,擅自带兵抢先围攻,结果兵败才被劫持。他带去的人都死了。”
说到这里,所有人脸上都有些愤愤。
夏重明轻轻道,“二皇子此次带来的人,虽然不是我们京畿大营的,但也是京中抽调的好手,没想竟一个都没能活下来。我们赶到武侯祠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二皇子也受了伤,浑身是血,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强攻,只得跟随。便一直跟到了将军崮。”
夏东珠心里郁气,她手一拍桌子站起身。
“你们聊,我到院子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