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殿下疼惜夏娘子连夜做桂花糕不容易,就和孩子将那两大盘都吃了。孩子是撑着了,可殿下的肚子也不舒服。可他爱面子,不好对夏娘子说。如今没事了,外面冷,夏娘子进去吧!”
夏东珠却笑了笑,“我与殿下毕竟生分,不如福公公就留下,殿下夜里若再有其他需求,福公公更方便。”
福公公却摇摇头,“我随在爷身边二十多年了,可今夜,他最需要的是你……夏娘子与殿下不生分,他将你视为最亲近之人。”
夏东珠一怔。
福公公意味深长地撂下这句话,抬脚就进了侧间。
夏东珠琢磨着他的话,又在房檐下站了片刻,挑开帘子才进了屋。
她没有走向萧长荆,而是闷头走向一旁的紫铜麒麟熏香炉,旁边放着白胶香。她信手点上扔进铜炉里。
白胶香,气味略辛,微苦。但白胶香有止血生肌,止痛和治浮肿的功效。想来是特意为萧长荆准备的。
“掐了,难闻。”
萧长荆眉头一皱,直接让夏东珠将白胶香掐了。
夏东珠知道他动不了,便不想随了他别扭的性子,“白胶香有止血生肌的作用,对殿下伤势好,不能掐。我喜欢闻。”
萧长荆瞟她一眼,抿了抿嘴,算是解了方才的尴尬。
夏东珠走过去,撩开帘子,俯下身很自然地为他往上提了提被子,突然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小娘子的指尖透心凉。
与他滚烫的额头一触,萧长荆身子一僵,立马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殿下有些起烧了。”
夏东珠脸子沉下来,伸手想切他的脉。
萧长荆突然将她的手握住,“无碍,爷睡不着,你坐在榻前与爷说说话。”
夏东珠从善如流地坐下来,反手还是切在他脉上。
她最怕,萧长荆这一顿打下来,身子虚弱,再引起体内暗藏的毒素发作,就不好了。
“殿下若有不适,要立即告诉我,不可强忍。”
萧长荆点点头,眼睛溜着她,沉默半晌,才慢腾腾地道。
“我与夏大小姐的婚事,做不得数。是我与夏大将军权衡利弊后做的决定。皇上要整治朝堂,需要夏大将军的威慑,而与青城王府联姻,我便可光明正大出面保将军府。毕竟夏大将军要助皇上,势必会引来群臣攻击。”
夏东珠抿嘴没说话,皇上当他是磨刀石,又当他是手中刀,利用的真是彻底。
只要能维护皇权,连他的婚姻和幸福都可牺牲。
“那你打算怎样对夏大小姐?毕竟婚姻关乎女子一生的幸福和清誉,即便殿下对她无意,那将来她再想嫁人,也是难于上青天。”
青城王的女人谁敢要?
“你无需多虑,夏大小姐志不在此,她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嫁进王府,比她待在将军府更自在。若寻得合适机会,我会放她自由。”
“唉。”
夏东珠长长一叹,“那王妃知道吗?她盼儿媳都快要盼疯了,好不容易盼得你成婚。若是让她再知道真相,让她空欢喜一场,她受得了吗?”
“不是还有你嘛!”
夏东珠一抬头,“有我什么?”
萧长荆哼一声,“你是本王的外室,娘心里头早将你当自己人,若是有一天夏大小姐跑了,有你在,她心里也不至于落寂。”
夏东珠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心里突然有点怕,怎么这事就摆脱不掉了呢!别人误会也就罢了,可连他,都在三番两次的提……
若是到最后弄假成真……
夏东珠根本不敢想,感到后背冷汗涔涔。
“殿下,我与你的事得向王妃说清楚,不能再含糊下去。若不然,到时候伤心失落的还是她。“
萧长荆哼一声,“你倒向娘解释了,她信吗?”
夏东珠一愕,王妃确实不信,“那该怎么办呀?”
萧长荆重重叹了一声,脸上非常认真,“爷问你,做爷的外室,你到底愿是不愿?”
他今儿仗着受伤,非要逼问个明白。
“我……”
夏东珠脸涨的通红,定定地看着萧长荆,他现在问这事合适吗?
根本没影的事好不好?
萧长荆与她对视,神情却非常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爷若当真呢?”
夏东珠突然感到心头像被点燃了一把火,她支吾半天,才轻轻道。
“殿下觉得,我配做你的外室吗?云泥之差,三嫁两寡,我还曾嫁过魏禹……”
而王妃与魏家婆母又是那样的关系,他不觉得羞耻?
萧长荆一听,心头便有了喜色,但他矜持着依旧板着脸,“爷不问你过去,只问你将来。若爷真只有两年的寿数,爷只问你的心,是否愿意接受爷?”
他从未想过他此生还能拥有自己喜爱的女子,但胡先生的一席话犹如一记惊雷,虽不全信,但也让他固步自封的心有了奢望。
夏东珠低下头,一颗心仿若要跳出胸膛。
她竟然喜从心来。
“若是殿下为免王妃失落,而我的存在,能让王妃将来不再受伤害。而爷也不嫌我粗卑低贱,那我便愿意……”
说完,她咧开嘴就笑了。
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萧长荆眼睛里心里也像灌了蜜,眨着她满心的喜悦,他也心喜若狂。
他向她伸出手。
夏东珠笑着将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他手心里。
萧长荆紧紧握住,说出的话犹如誓言般。
“若你今生只能是我的外室,那我将来便不会有王妃侧妃或者其他什么名分的女子。若你今生能成为我的妻,那我便独守唯一。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愿意一生践其诺。”
“殿下……”
夏东珠感动地眼眸通红,“我何德何能……”
“你值得。”
向来冷心冷肺从不曾动过心动过情的男人,一旦动了心,说出的情话根本让人无法抵抗。
夏东珠高兴地有点晕糊糊的。
二人又说了许多知心的话,夏东珠慢慢趴在他榻边睡着了,睡梦中,还咧着嘴笑。
萧长荆满头的冷汗,脸色苍白,嘴唇因缺水都裂开了缝,身上的疼痛将他折磨的根本无法入眠。
他紧紧握着夏东珠的手,艰难地捱着,直到天明时分,才趴在软枕上,疲惫地与她头对头睡去。
清晨,青城老王妃又熬了鸡汤,让云姑姑端着往锦松苑走。
青城和南辕在门外值守,看到王妃,两人想拦又不敢拦。只得任王妃一扭一扭地走向萧长荆的屋子。
青城和南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紧张。
希望夏娘子已经起床了。
青城老王妃没多想,挑开帘子就进了屋。
一抬眼就看到夏娘子坐着矮凳趴在儿子的榻边,儿子趴在软枕上紧紧握着人家的手,两个人头对着头睡得正香。
青城老王妃面子一愕,目光一溜,又看到床上大宝二宝并排也睡的极沉。
屋子里的气氛说不出的温暖和谐。
就如四口之家,亲切又安然。
儿子睡着的样子,单纯的就像个孩子。青城老王妃想起他未中毒时的顽皮,眼眸一湿,对着云姑姑无声摆了摆手。
二人悄无生息地退了出来。
福公公披着衫子从侧间匆匆跑出来,“王妃,你怎么过来了?老奴……”
东城和南辕也低着头站到院子里,一副做错事,任凭王妃处置的样子。
昨夜夏娘子到来,并未告之王妃。殿下受了刑,一整天脾气不好,连王妃都不想见。如今夏娘子竟然陪着爷过了一夜,他们不知王妃要如何发作。
“夏娘子是大夫,我儿昨日受了重刑,能由夏娘子守着,你们真是有心了。”
青城老王妃的话一落,福公公和青城、南辕脸上都露出愕然。
听王妃的意思,似乎并未怪他们自作主张,反而是乐见其成。
“行了,都别耷拉着脸了,我又没怪你们。”
福公公立马又涎上笑脸,“爷身子金贵,我们几人粗手粗脚,不及夏娘子细心。所以……若是让爷一个人熬,止不定得痛成什么样。”
青城老王妃端着架子,虽然心里喜,但面上却丝毫未表露出来,远远地看到李瑜带着婢女走来,她淡淡一挥手,招呼云姑姑。
“阿云,将鸡汤给福公公,咱们就回吧!你们几个要好好照顾殿下,我不会让府中任何人来打扰他休息。”
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人知道夏娘子在儿子房里。
福公公接过云姑姑手里的鸡汤,心领神会。
“王妃慢走,殿下身子不爽利,需要安静。小的们也会替殿下拦下的任何探视之人。”
青城老王妃嗯一声,扭着腰肢带着云姑姑走了。
果然,在半路上就将李瑜拦了下来。
李瑜的婢女雪晴手里也端着一个瓷盅,想必是李瑜为萧长荆熬的补汤,青城老王妃照样将她拦了回去。
李瑜远远瞧着萧长荆的院子,拉长着脸,不情不愿地跟着王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