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珠被带入刑部设立的审讯大堂。
‘咚……咚……咚……’
三声鼓响,衙役齐声高呼。
“威——武——”
今日主审是刑部尚书刘白金。他是刘英的二叔,自然也是二皇子一伙的。旁侧还坐着御史大夫周鸣和大理寺卿诸葛瓒。
二皇子萧玉翀坐在堂下,他悠闲自在地品着茶。
似乎对今日堂审胜券在握。
刘白金手握堂板重重一拍。
“带犯妇‘东珠女医馆’的夏娘子。”
夏东珠跨入大堂,目光一扫。
二皇子端着茶盏目光意味十足,夏东珠与他目光一触,他不屑地抿抿唇,看她就像看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蚂蚁。
“堂下何人?”
夏东珠被衙役拉到正中,抬头目光平静地望着刘白金。
“回大人,‘东珠女医馆’夏娘子。”
刘白金见她从容自若,眉心一皱,“大胆犯妇,面见本官,为何不跪?”
夏东珠目光沉冷,“大人明鉴,小女子无罪。”
刘白金又一拍惊木,“大胆!”
曹进就站在刘白金身侧,见夏东珠梗着脑袋一副倔驴的模样,心想,这一路之上的交待算是白费了。
他立马低斥一声,眼中竟有焦灼之态。
“夏娘子,还不从实招来?这里可是刑部大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别以为有青城王撑腰,你就可以咆哮公堂,不将几位大人放在眼里。”
他故意抬出青城王,也是想提醒堂上各位,堂下这位身份不比寻常,千万莫要对她动刑。
他眼中的焦灼也是怕夏东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的隐疾就无望了。
曹进此刻的私心,是完全把夏东珠的话听进心里,他床上雄风可不能倒。
夏东珠醒悟他的意思,平静地道。
“请各位大人明鉴,我炼制的‘消食丸’根本无毒,‘济世堂’是百年大药铺,信誉极好,对药物鉴别非常严格。若是我的‘消食丸’有问题,他们是绝对不会在药铺里售卖的。况且,我炼制了不止一批‘消食丸’,之前都供不应求,可见根本没问题。”
御史周大人闻言捋了捋胡子,这‘消食丸’他年节期间也是吃过的,并没有毒。
可这事,他是绝不会说。
刘白金冷哼一声。
“即便上次的无毒,也不代表进献给太子殿下的就无毒?毕竟,太医院已经验出你的‘消食丸’含剧毒,京中百姓也因服食‘消食丸’而中毒。这是事实。”
夏东珠转脸看向老御史和诸葛瓒,“‘济世堂’前几日刚丢失了太子殿下的医案和京城购买过‘消食丸’府邸名册,如今大家都中毒了。大人不觉得奇怪吗?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为之,想以此谋害太子嫁祸给我们,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地。”
夏东珠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一声嗤笑,“真是贼喊捉贼,你是萧长荆的女人,明明就是他伙同将军府别有用心,让你炼制毒药,假借‘济世堂’之手谋害太子。你们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想颠覆朝堂,图谋不轨。”
他话音一落,御史周大人和大理寺卿诸葛大人都脸色一变。
刘白金立马进一步给她扣死罪名,“殿下说的极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她就是青城王的外室。定然是受青城王指使,欲颠覆朝堂加害太子。你们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夏东珠不屑地看着他,堂堂刑部尚书犹如跳梁小丑,真是可恶至极。
夏东珠满腔的愤怒,她冷瞪着萧玉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皇子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依旧还是这般炉火纯青。你以为抓住了我,就能污蔑青城王,拉将军府下水吗?你当每个人都是傻子!”
大理寺卿诸葛瓒极是年轻,不过三十出头,他一直缄言,但夏东珠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思琢磨。
“放肆,胆敢忤逆二皇子殿下,掌嘴!”
刘白金爆跳如雷,他看到了夏东珠眼里对他和二皇子的轻蔑,不由怒从心起。
他话一落,就有衙役走上前扭住夏东珠,将她死死按压跪在地上,欲对他?掌。
“慢着。”
诸葛瓒手一扬,站起身,目光不卑不亢地对着萧玉翀一拱手。
“殿下,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审讯夏娘子,依南萧律法,大堂之上,容她争辩。方才听刘大人讲,‘济世堂’的人犯已经招供,不如让夏娘子输得心服口服。”
刘白金立马看向萧玉翀。
萧玉翀意味十足地瞟了诸葛瓒一眼,眼中眸光明灭不定,轻一摆手。
“也罢,就让两位大人认清到青城王的真面目也好。”
他话里话外势必要将萧长荆按死在谋害太子的罪名上。
刘白金高声宣扬,“带‘济世堂’二东家韩诚,掌柜杜仲……”
堂外立时传来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
夏东珠扭头。
就看到‘济世堂’的二东家韩先生和杜掌柜被衙役拖上堂,他们头发散乱,衣裳破烂不堪,身上布满血渍,双腿似乎行走不便,需要被衙役拖着才能往前挪动,一看便知是在牢中被动过大刑。
夏东珠心中悲恸。
四个衙役拖着韩先生和杜掌柜就像扔死狗一样扔在地上,韩先生立马口吐一口鲜血,已是奄奄一息。
杜掌柜稍微好点,没吐血,却是直接虚弱地趴伏在地。
夏东珠眼睛里潮湿酸涩,她急忙跪着爬过去,扶住韩先生,“韩先生,你怎么样?”
她切上他的脉,又看向他已经被打折的双腿,心中怒火蒸腾。
韩先生披头散发,满脸污血,看到夏东珠,眉目温善地对她摇摇头,“什么都不要认,一切由‘济世堂’来承担。”
“不。”
夏东珠眼泪再控制不住地滑下来,她急忙用袖子抹掉。
“韩先生,咱们行医之人,堂堂正正。一不愧对天地,二不昧自己良心,三不亏待百姓。咱们什么都没做错,不该受这样的冤屈。”
韩先生想张口再劝,没想一阵剧咳传来,他又喷出一口血,直接昏过去了。
夏东珠立马看向御史周大人和大理寺卿诸葛大人,声音悲切。
“二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吧?还未经审讯,韩先生和杜掌柜都已被施了大刑,不仅五脏六腑严重受创,腿也被打断了。这种屈打之下的供词,大人能信吗?难道这就是咱们南萧被视为公正的律法吗?”
老御史和诸葛瓒互相对视一眼,脸上虽不露声色,但眼中皆是晦暗。
押着韩先生和杜掌柜而来的衙役直接将二人招供的口录呈给御史周大人和诸葛瓒。
那供词上血渍斑斑,虽有二人手印,但模糊不清,一看就是被人强行按压上去的。
萧玉翀听了夏东珠的话,立时阴下脸,将茶盏往小桌上重重一顿。
“刁民顽固,谋害太子,百死不恕。自然得用重刑,否则怎能让他们甘心认罪?”
“你这是屈打成招!”
夏东珠爆吼。
萧玉翀脸挂不住了,他死死瞪着夏东珠,“别以为有青城王罩着,本王就不敢动你。忤逆皇族,也是重罪,来人……”
“青城王到……”
萧玉翀正想对夏东珠施威,外面突然传来通禀声。
众人神色立马一正。
论官位品级,刘白金不怕萧长荆,又有萧玉翀在旁边坐镇,他自然可以百无禁忌。
但听到通传,他还是身子一颤,目露惧意。随后立马换上笑脸,忙不叠温声吩咐。
“快,赶紧给青城王加一把椅子。”
萧玉翀倏地扭头瞪他。
刘白金此刻正欲起身相迎,看到萧玉翀的眸光,心里一突,立马又坐下。装模作样咳嗽两声,端住了架子。
老御史周鸣和大理寺卿诸葛瓒都已站起了身,面朝大堂之外看着。
萧玉翀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反而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
在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等待中,萧长荆风光霁月俊美无俦地跨进大堂。
一身威仪代表权势的皇城司使官袍,外披黑色披风,冷眸带笑,好似一个与已无关的局外人,慵懒地往堂上一站,半眼都没看夏东珠。
周鸣和诸葛瓒立时恭敬地向他一礼,“见过青城王殿下,没想殿下竟然来了刑部大堂……”
萧长荆对他们微一颔首,轻扯披风一个旋身就坐到椅子上,声音却是对二位大人说的。
“皇上派臣来督审,臣不敢不来。”
这是将他的来到归咎到皇上头上。
一句督审,便将权利架于三司之上。
二人大人心领神会,回身坐回原处,不置一词。
“审,刘大人接着审。不必在乎本王,皇上是看本王太闲,便让本王过来凑个热闹。”
刘白金脸色僵硬,欠了欠身想对青城王施礼,但见二皇子泰然,他抬起的屁|股便又一次落下。
方才二皇子欲对夏娘子动刑,如今青城王突然出现光风霁月地往那里一坐,他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刘白金直愣愣地看着二皇子。
“刘大人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快审,这眼见就要快吃中午饭了。”
萧长荆又一次催促,他声音一起,刘白金脑门上立马就冒了汗。
他目光游浮,似是对审讯完全没了主意。
萧玉翀终于轻声一笑,目光中压着怒意,却又带着极度的挑衅。
“青城王是真的很闲?还是刻意过来救你的女人的?”
萧长荆立马撩着眼尾,“二皇子此话何意?本王的女人是将军府的夏大小姐,她好端端地在府中待嫁,何需本王来救?”
一句待嫁,让萧玉翀心里颇不是滋味。
可事已至此,他即便玩尽花招,也娶不到夏大小姐了。
萧长荆的话里,也是根本不承认夏东珠是他的外室,那她与他的关系,就是八杆子打不着了。
况且这事本来就是捕风捉影,当事人不承认,男女之事,谁还能拿出什么证据不成?
只要这事不成,那夏东珠被青城王唆使谋害太子之事便不成立了。
萧玉翀又嘲弄地看向夏东珠,以为她听了此话,定然会伤心,若是当堂与萧长荆攀扯起来,那就更好了。
他不在乎再添一把火,“夏娘子可是都听到了?青城王根本不承认你是他的女人!枉你还不顾性命,听他唆使,谋害太子……即便你此刻替他死了,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青城王的绝情,那可是天下闻名。”
萧玉翀是一点都不再遮掩了,直接当着萧长荆的面,又一次将谋害太子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萧长荆但笑不语。
夏东珠立马对他嗤之以鼻。
“二皇子是耳聋了?青城王的女人是将军府的夏大小姐,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天下皆知。你硬是将我与青城王攀咬在一起,又是何居心?现在你施酷刑将韩先生和杜掌柜屈打成招,你的险恶用心,才是昭然若揭。”
萧玉翀立马沉下眼,被堵的心里窝了火。
萧长荆挑了挑眉,“什么情况?怎么本王一来,这谋害太子之事就扣在本王头上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堂上坐着的老御史周鸣和诸葛瓒,“二位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周鸣和诸葛瓒立马如坐针毡。
他们支支吾吾,都为难地看向二皇子,拱了拱手,“此事,臣等并不苟同。”
萧长荆了然,“原来是二皇子想陷害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