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先乃是瓦剌雄主,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如今突然答应放回太上皇,臣总感觉此事之中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胡濙反驳道:“太上皇乃是上天之子,福泽深厚,陛下又是圣明天子,向来是兄友弟恭,以诚意感动也先有何不可!”
于谦还是摇头道:“然土木堡之后,瓦剌与我大明已是死敌,此事天下人尽皆知,也先自然也知道。”
“但是他知道此事,却仍然要放太上皇回京,我以为也先有可能是先麻痹我们,借机攻打大同。”
“胡说八道。”胡濙立刻道:“大同兵多将广,城池坚固,定襄伯又是沙场宿将,久历战阵,如何是说攻破就攻破的?”
“况且去年也先携太上皇诈城,不也没成功吗?本官以为,即使也先这次还是诈城,定襄伯也必然可以识破的。”
胡濙所说的定襄伯,乃是大同总兵郭登,今年于沙窝、栲栳山连破瓦剌军,累功封了定襄伯,这个封号还是胡濙想出来的呢!
“但是大同乃是三边重镇,一旦有失,宣府独木难支,山西河北必然是生民涂炭,甚至有可能再次打破紫荆关,兵临京师,这个风险,本官担不起。”于谦冷冰冰地道。
“于爱卿以为也先会借口送还太上皇诈城?”朱祁钰突然问道。
“正是如此。”于谦点头道。
朱祁钰笑道:“此事于爱卿倒是不必担心,也先的条件已经提出来了,我大明与瓦剌讲和,从此不动刀兵,并且也先送回太上皇,也不是为了大同城,而是也先想要从朝廷手中获取一笔财货,以作赎回太上皇之用。”
于谦这才松了口气。
也先如果不要地盘,而是只要财货,那朱祁钰给他也无所谓。
户部尚书陈循突然出声道:“陛下,也先要的财货是多少?”他是户部尚书,管理着朝廷各项用度,赎回太上皇是朝廷的事情,他自然要先了解到也先要多少,而后他才能做出筹划。
朱祁钰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比划道:“价值五十万两的财货。”
陈循想了想,问道:“若是按照京师的物价,这五十万两财货并不难拿,春税刚刚完结,甲字库和内承运库还剩下不少东西,价值恰好在五十万两左右。”
“若是按照草原上的价格,那这些东西必然会比五十万两多,拿出来更不是什么问题。”
朱祁钰点点头,道:“也先要的是粮食布匹等物,内库的金银是不要的。”
“那此事就简单了。”陈循高兴道。
拜太祖朱元璋所赐,这年头大明的税收主要是以实物为主,粮食布匹正是这里面最多的,还占空间,朝廷要准备不少仓库进行储藏,而粮食和布匹恰恰是最难储藏的那一类,需要防火防潮,提防虫食鼠咬,能用这些来应付也先的要求,户部也能省下不少力气。
朱祁钰看向众人,道:“太上皇的赎金已经解决了,那么诸位爱卿,咱们就说一说也先为何突然要释放太上皇吧,此事朕也有疑惑,还需诸位爱卿同心协力,找出答案。”
众人不语。
这个话题谁都不好回答,答对了有可能救不回太上皇,必然招人弹劾,答错了干扰决策,也是不好。
朱祁钰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笑道:“也先突然释放太上皇,其中必有因果,今日本就是议事,诸位爱卿尽管畅所欲言,随意猜测,也算是给朕提供一个思路,免得三边百姓生灵涂炭。”
还是没人说话。
朱祁钰皱起眉头,不耐道:“诸位爱卿不说话,那朕就点名了。”
说着看向杨善,道:“杨爱卿,你如今管着鸿胪寺,你先说吧。”
杨善想了想,道:“臣以为,也先放太上皇回京,许是与朝廷遣使送去的财物越来越少有关。”
“详细说说。”朱祁钰吩咐道。
杨善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恕臣造次,太上皇虽然曾经贵为大明天子,然而陛下登基之后,其自身价值便直线下降,尤其是陛下曾传旨天下,不许大明官员遵行太上皇的旨意之后,太上皇对于也先而言,便只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俘虏而已,只能借机敲诈一些财货,再没有大明天子的价值了。”
“臣记得朝廷自土木堡之后,前后派遣了五批使臣出使瓦剌,只是带给太上皇的财货越来越少,从第一次接近十万两,到这次分文不带,也先想借机敲诈朝廷的举动也道尽途穷,此次以谈和为引,释放太上皇,也不过是想最后敲诈一笔而已。”
朱祁钰想了想,对着其他人问道:“诸位爱卿怎么看?”
胡濙立刻出声道:“老臣也以为如此,朝廷不出钱,也先只是白养着太上皇,现如今太上皇在他手中,如同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借机最后敲诈一笔,才能收获最大。”
“但是也先为何要以谈和为引呢?”于谦反问道:“若只是想敲一笔财货,那也先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便是,何必拐弯抹角的。”
“于爱卿所言甚是,这也是朕一直想不明白的一点。”朱祁钰道。
“也许与我大明谈和才是也先的真正目的呢?”吏部尚书王直缓缓道。
“王老爱卿此话怎说?”朱祁钰立刻转向王直问道,他是真的感觉这事儿很奇怪,迫不及待的想找到正确答案。
王直躬了躬身子,道:“脱脱不花不是偷袭过伯颜帖木儿吗?老臣以为,也先是想要对脱脱不花动手了。”
朱祁钰立刻恍然大悟,赞道:“王老尚书果然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你这么一说,朕就全明白了。”
在场众人也都是茅塞顿开,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也先这是想要在征伐脱脱不花之前先稳住大明,免得自己要两线作战,不然同时面对鞑靼和大明,以如今大明与瓦剌的关系,瓦剌一定会损失惨重,甚至能否继续称霸草原也犹未可知。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其他猜测吗?”朱祁钰环视着在场众人。
胡濙出声道:“王尚书所言一针见血,老臣也以为事情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