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段舒耸了耸肩,“女性主义不是我们今天的议题,而且我不觉得跟你们这些大男的能为女性的未来讨论出什么出路。”
这个女孩不愧是在专业的高等学府进修文学的人,思想和口才都有些过于伶俐了。
而我们亲爱的道士,虽然说社会经验极其丰富。但是属实是在文化方面吃了点亏。
毕竟你不能对一个幼儿园辍学的人有什么期望。
段舒说:“我们今天还是要完美的度过一个中秋节的!”
坐在桌子上的黑发少年怔了怔,他扭过,看着窗外的夜空:漆黑的天空上压着紫色的云,一轮金色的月亮挂在当空,试图用那本不属于自己的光芒,驱散周边的黑暗。
“怪不得今天的月亮这么圆,原来是中秋啊!”张本喃喃道。
“唉?”段舒有些意外,“你不记得是中秋吗?刚刚我还给家里人打电话说了中秋快乐了呢!”
她又扭头看了看唐先森。
言外之意,就是她听从了唐先森的劝诫,选择了和家里人暂时和解。
“中秋节呢!讲究的就是一个团团圆圆!”道士也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圆月,忍不住感慨道:“月亮真美啊!有点想我的家乡了!从前这个时候,我都是和院长还有孩子们一起过的。就算是在茅山学艺的时候,师父也会特批我今天下山,去院里看看……”
“故乡吗?”张本有点失神,他又忍不住扭头问唐先森,“故乡的月亮,和这里的,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唐先森的反应很激烈,他回答道:“他乡纵有当头月,不抵故乡一盏灯。这是一种情感,一种对故乡土地割舍不开的留恋!”
“可是我没有故乡。”张本很直接的说道。
道士又蒙了,“你出生在什么地方,哪里就是故乡啊!”
“我记不清我在哪出生了。”
“那你在哪长大,你总记得吧?其实长大的地方,也可以叫故乡……”道士试着退一步。
张本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自己长大的经历。在无边的漆黑之中,闪过的……只有淋漓的鲜血,露着寒芒的刀刃,还有森森的白骨。子弹在轰鸣中从漆黑的枪口之中喷射出来。又有人被死神的镰刀收割。
长大的地方吗?
可是我是在地狱里长大的。每天面对的只有尸骸与白骨,那里,应该不能叫做故乡吧?
“南京……你不是南京人吗?南京应该是你的故乡吧?”唐先森又追问道。
张本又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南京上高中,那里也不算是我的故乡。”
“那你身份证上的户口,你总知道在哪吧?”
“户口吗?那好像真的是在南京。”
“这就对嘛!”道士长输了一口气,又笑了。
“那你在南京过中秋的感觉是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段舒突然问道。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张本沉默了。
一旁的唐先森瞪了一眼段舒,意思是不应该问张本这么直白的问题的。少年极有可能会回答不上来。
出人意料的,少年很快的就给出了答案。而这答案,也出人意料:
“孤独……”
“啊?”段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印象之中,中秋不就是那种团团圆圆的,很多人互相道“中秋快乐”的日子吗?
怎么会是孤独?
黑发少年片刻后又说道:“其实你在问之前。我好像一直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没有觉得自己孤独。但是你既然这么问了,我再去想,感觉能形容我的中秋节的词语,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段舒懵懂道:“孤独……你曾经没有感受到吗?但是这不是很容易感觉到吗?我身边朋友要是落单了,孤独了,都会发个朋友圈,或者是吐槽一下什么的。”
张本摇了摇头,“真正的孤独,不是这样的。孤独是一种无法诉说的东西。你如果还能找到人去说你孤独,那你一定就不是孤独的。孤独会把人和外界隔开,形成属于自己的天地,每天形影相吊,过着自己的日子,可能还傻呵呵的乐。
“就是某天坐在窗台上,闻着不远处人家做菜飘来的肉香,看到远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一扭头看到自己身后的家里,是漆黑一片。
“想要找个人出来吃吃饭吹吹牛逼。发现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像是一个被排除在外的人。才一拍脑袋,噢!原来孤独是这么回事!”
张本又回忆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去年的中秋,我就是在南京过的。我在南京认识一个话很多的家伙,整天丧的不行,但又喜欢缠在我身边。但是他陪我过了前年的中秋节,还给我买了月饼。说过中秋节就得吃这个。”
张本说着,那张清秀白皙的少年面庞,不自觉的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去年我猛地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日子。就想着那家伙什么时候还能带着月饼来找我,莲蓉味的月饼还挺好吃的。后来一想,哦,原来他已经死了。
“我就只能自己去买月饼了。到了点心店,人家都打烊了。黑灯瞎火的,我自己进去。说买一块月饼。
“最后一个店员错愕的问我:就一个吗?他说他们这里有活动,月饼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俩。但是我不想吃两个月饼。又想不到自己该把第二个月饼给谁吃。只能说:就一个。那个店员挺好的,一个月饼还是卖了我两块五。
“拿着那个两块五的月饼蹲在路边。我就记得我好像吃了挺久了。也忘了是什么味了……”
张本说完,现场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张本还是头一次有这么高的说话的欲望。但是说完之后,却萦绕起了淡淡的忧伤。
半晌过后。
一个包装皱巴巴的月饼递到了张本的身边。
他错愕的抬起头。
眼睛湛蓝的青年不紧不慢的说道:
“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