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不敢在人家门口细问,只急急地将我当家的拖回家。
我当家的一进了屋门,便抱头痛哭,直说,是造孽了。
我不明白,便问他是怎么了。”
“唉!”
邢嫂子说到关键的时候,又是一声叹息,邢氏急了抓住了她的手,催促道。
“别叹气了,快接着说,到底是怎么了?”
史溁也道:“邢太太快说,如今到了我们这里,不必害怕。”
“他说,知州大人将与我们家差不多的人家的当家人都叫了去,让他们拿钱,只说衙门要修路,修水利没钱。
在场的人,每人都要摊三百两。
我们这等人家,都是中等人家,虽然过得比一般人家强些,但是三百两对于我们家来说,拿出来,也不容易。
于是他们就都和上头坐着的知州大人说,家中实在没有那么多银钱,希望知州大人能给他们减少一些数目。
不料,他们刚提出来这个建议,知州大人便勃然大怒,说他们都是刁民,平时得了朝廷的恩惠,衙门的庇护,得了不知多少好处。
现在衙门有难,让他们出些周转的银子就一个个推三阻四,不知感恩起来。
我当家的说,知州大人这话说出来,他们底下人就有人喊开了,大骂知州,说知州大人是个坑挖民脂民膏的蠹虫。
然后知州大人就生气了,命人将辱骂于他的人拿下。
底下人自然不会眼看着知州大人颠倒黑白,便上去与衙门里头的差役对峙。
互相之间便撕扯了起来,只是他们打不过衙门里头的差役,一个个都被捆了起来。
知州大人说,先前他给我们恩惠,没让我们拿太多的银子,我们不知道珍惜,这回他便实打实地与我们这些人家计较一番。
说,每人要拿五百两银子出来,不然,就让我当家的这些人,充作徭役,发去边疆。
没有人想要去做苦活的,我们这些人家,每次要出徭役的时候,都是拿银子代替的,我们出了钱,家里的人便不用去了。
现下骤然间说是要拿我们这些人家去当徭役,岂不是要我们的命,我当家的那些人便只得点头同意了。
然后知州便派了人去各家拿钱,只有见到了银子,他们才放人。”
听到这里,史溁当即一拍桌子,怒道。
“真是混账!这分明是巧取豪夺,朝中并无这等说法,即便是需要乡绅捐献银两,也会公开张榜告知,他这就是明抢!”
“谁说不是呢,我们当家的回来痛哭过后,便清点了剩下的家业,想着我们家失去那么多银子,这日子该省着过了。
我们卖了原来的大屋子,换了一处小宅子居住,平时也不出门,便是怕再被盯上。
我当家的先搬进了我们后找的宅子,带着一个小厮住下了,可哪里想得到,晚上翻墙进来了七八个强人,绑了我们家当家的,还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就连地契也被他们按着,签了过契书。
我们家没了钱财,又没了屋舍,只剩下我和岫烟贴身带着的一些银子。
我们一家人走投无路,就想着干脆跳湖死了便一了百了,是蟠香寺路过的老尼,带人将我们一家人救起来的。”
说道蟠香寺,史溁便将心中疑惑说出,“邢家太太,你方才说救了你们一家的老尼,是住在寺庙里?
可是据我所知,出家修行的女尼,不都是应该住在庵里吗?她们怎么住在寺里?”
史溁提出疑问,邢嫂子忙回答道:“老太太不知,这老尼,原是从别处来的,咱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与知州大人的母亲关系极好。
整个州的太太、奶奶们都记得她,也愿意请她去家里讲经。
我听人说,那老尼来的时候,身边只跟着一个弟子,知州大人的母亲想要为她建造一座修行的庵堂,却被她制止了。
她说,修行在心,不在于外物,她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发现这蟠香寺竟然空着,怪可惜的,她便定居在此。
她搬进蟠香寺的时候,还特意自己募了许多银钱来,修理了蟠香寺后面那些,不知多少年的坟墓,咱们在她修这些坟茔的时候,才知道,这里头埋的都是一些命苦的女子。
是她整理了那些个苦命人的遗骨,还给她们做了法事超度,我们那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善心的。
哦,我记得,她还给寺庙后头的那座墓园,提了一个名字,叫什么,栖芳冢。
我们被她救了之后,便在寺里的房舍里面住下,也是她出面去找了知州大人的母亲,我们往后的几年里头都没再受人欺负,这日子也就安安稳稳地过了。”
邢氏点头,喃喃道:“确实是个善人,不知比我们京城里头那水月庵里头的姑子强上多少倍。”
“不过,既然是那老尼,愿意庇护你们,你们为何会托人带信儿,向我求助?”
邢嫂子神色黯然,而她的一双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那老尼,去年便在睡梦中去了,没了她,寺里头的姑子也都各寻了出处,只有在寺里代发修行的妙玉姑娘,还愿意留在这里。
没了那老尼的庇护,也是我们家没钱了,所以这刚开始的几个月我们过的一如往常。
但是后来,朝中出了变故,我们就跟着遭了殃。”
听了这样的变故,史溁微微叹息,这邢忠一家的遭遇,竟是如此坎坷,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推手一般,不容他们在原处生活。
史溁想到了邢岫烟,眼神一闪,莫不是邢岫烟的命格所致,她命运既定,是一定会和绛珠仙子相聚的。
这些个仙子下凡来,皆因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二人之故,必然会汇聚在二人左右,帮助二人应劫。
这邢家的别人,应该是被气运牵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