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大步流星走了。
叶桐听闻墨襄未死还被挪到了浣花居养伤,便来看看。
只见墨襄半躺在床上,虽有些病容,神色已经大好。不知怎么的,别人一见他那副容貌就觉得不舒服。明明病恹恹的还有几分楚楚动人,却令人有一种心生怜惜的感觉,有种埋怨老天爷不公造化弄人的想法。
叶桐笑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墨襄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叶兄就不要取笑我了。在我手下死过的人可以说不计其数,还有什么后福可言?若是一报还一报,我再死多少次都是不够还的。以前在战场上,我从未把将士们的生死看重,只要能胜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只是手中的一枚棋子,谁生谁死都不重要。可现在我想向上天多祈祷几年的时间。”
叶桐微笑静听:“你是为了中土子民,又不是为了自己,老天爷会看到你的诚心。”
墨襄摇摇头:“曾经在大雪来临前用火烧了数十万异族人,天又降大雪掩埋尸体只有等到一年春暖雪化才看得见。站在风雪中,空气漂浮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让人作呕。可是我就那样冷冷地看着那些连大雪都覆盖不了漫山遍野的狰狞尸体。有的被烧死,没有烧死的都被冻死,几乎全军覆没,死状惨烈。那次后我觉得生命太容易失去,太脆弱。”
“我能掌控别人的生死,自己的生死也一样被人掌控。那次大胜之后论功行赏,有人谗言说将士们浴血奋战死伤无数得不到抚恤,而一个只会用嘴说说的卖弄皮肉的谋士却能得头赏。将军开始还维护我,而当我的声望超过他的时候,他的手下就先是用火烧营帐,然后箭射围杀。绝不会让我有生还的机会。”
“当晚看到自己的营帐也成为一片火海的时候,什么知遇之恩,什么惺惺相惜,全都化为灰烬。这双手能掌控战事,却不能掌控人心。劫后余生趁着师父去世回到松谷,想安静地过日子。谋士权当一场梦而已。可当没死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又有络绎不绝的人请我出山。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
叶桐道:“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跟你大醉三日。个人恩怨江湖怎么比得了家国大事?想年北境之难,护军节节溃败,商旅不通,生灵涂炭,多少地方白骨荒野。侠,救得了人却救不了民。可你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使北境恢复平静,驱赶异族千里使他们不敢再侵犯。这等丰功伟业岂是人们嘴里说说就能被掩盖的?”
墨襄苦笑:“其实我只是为了自己能扬名立万,没有想那么多。就像每个血气沸腾的年轻人一样,希望自己能有一番作为。可是到后来,看过太多的杀戮血就冷了。以前都是手里的剑指向别人,可是到最后那把剑反而又落到自己脖子上。才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叶兄心中的血仍是热的,殊为难得。”
“什么热不热,冷不冷,不过是一副不得不挑的担子而已。你是自己去寻找的,而我这担子从出生姓叶就开始。浪迹江湖,行侠仗义,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美酒美人,到最后还不是梦一场。若得一知己好友,闲时看花饮酒,不负这大好春光才是快意人生。”
“可惜我现在不能饮酒,不然必定陪叶兄大醉一场。”
桃凝这时从外面进来,听到喝酒便来了兴致:“这伤都还没好上六分,这酒倒提前预订上了。说到好酒,我那里可有二十年的陈年好酒。”
她刚从内庄赶来,神情有些疲惫却掩饰不了喜悦。
墨襄一见到桃凝,目光温柔起来。
“今天这么早?”
桃凝一脸得意:“见你只有晚的,没有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