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带着孙子,倒背着手,一步一步地丈量着。
四根柳条棍子,插在四角。
回头对钱亦文说道:“东西三十步,南北二十三步。
“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正好一亩。”
“这么大个菜园子?”王成子说道,“大爷,这可得点工夫伺候啊!”
钱多一举手:“不怕,还有我!”
钱亦文摸了摸儿子的头,颇感欣慰:“三姐夫,没事儿,老钱家,有人!”
不光可以让大爷开心,还能让儿子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挺好。
这一刻,他都能想象出爷孙俩种菜的情景了……
山间有我一亩田,不羡鸳鸯不羡仙。锄云播雾老来乐,肩荷斜阳抱孙还。
丈量过后,大爷四处走着,许是在心里做着规划。
这里种点儿小青菜……
那里来几架豆角子……
钱亦文偷偷嘱咐赵奎中:“这一亩地,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
“他每次来,你都给他留点活儿,让他干。
“那些累活儿,趁他不在的时候,你就安排个人吧。”
赵奎中点了点头:“要是得了那个病,这么干活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没啥不行的,你就听我的吧。
“只要他高兴,再保证别让他太累,比药管用。”
钱亦文又指着不远处的禇再良说道:“给他安排一个宿舍,以后让他跟在边叔身边,给他当个帮手。”
恰在此时,老边提着两坛子酒坊里出来。
赵奎中两下里看了看,瞪大眼睛说道:“这俩人在一块儿,能行吗?”
“咋不行了?”
赵奎中说道:“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好好说话……
“你瞅着吧,两天半就得……”
看看老边已经走近了,钱亦文忙打断了赵奎中的话。
朝着老边说道:“边叔,家有酒,你还拿酒干啥呀?”
老边说道:“这个可不一样,这个是我去年加了山梨的。
“绵软得很,给你大爷喝吧。”
钱亦文笑道:“边叔,京里的大夫都不让他喝酒了。”
大爷走过来接过了酒,和老边道了谢。
回头瞪了钱亦文一眼:“我告诉你,回去别瞎说!
“你要是给我说漏了,我跟你没完!”
钱亦文说道:“大爷,咱拿回去行,不过近期可真不能喝!
“你先放我那儿,我给你存着,等好利索了,咱再喝。”
大爷一边看他把酒放进车里,一边嘟囔了一句:“这他妈的,咋得了这么个不死不活的病!
“要不就来个干脆点儿的,这整的多难受……”
林久胜远远看见一行人进了院,从山上回来了。
和钱亦文聊了一会儿,身后有人喊:“爷爷,吃饭啦!”
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钱亦文循声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朝林久胜招着手。
钱亦文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林小姐的身影。
这声音,这仪态,十足相似!
仔细一算计,不对。
这重生的人,心思就他妈比寻常人重,就是回来受累的。
林小姐的年龄,显然和这个孩子不挨边儿……
钱亦文摇了摇头,招集大家上车,赶往三合堡。
……
一年光景,平安镇已不像去年,买点东西必须得进供销社。
脑瓜儿活的,已经开始顺应着时代需求,做起了小买卖。
专杀驴马的老罗头,门口又多了一个摊子。
平时难得一见的老罗太太,一边包着粽子,一边煮着,一边嘴里吆喝着。
“买点现成的吧,省得麻烦了。”钱亦文抒发着个人观点。
纪兰凤说道:“这一大帮闲人,买点米自己包不行?”
一边说,还是跟着儿子一起下了车。
“买点驴肉?”钱亦文看着老罗头架子上挂着的驴肉,念叨了一句。
纪兰凤说道:“那玩意儿整不好可难吃了。”
“我二大爷会。”钱亦文一边选着肉,一边说道,“过回生日,还不让我吃点好的……”
纪兰凤在身后拍了他一下:“谁过生日?”
“我呀!”钱亦文嬉笑着说道。
纪兰凤愣了,别的不知道,你啥时候生的我还能不知道?
“你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妈,我提前几天过。”
纪兰凤瞪了他一眼:“想吃就买!
“我他妈还头回儿听说提前七个月零三天过生日的呢!”
“嘿嘿……”钱亦文唯有傻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买了一堆东西,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咱把爸接咱家去吧。
“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
英子扑哧一笑:“行!”
老董头儿确实够可怜……
儿媳妇儿越干越大,钱包也越来越鼓。
英子妈一个月也不在家待几天。
往年一到这时候,就张罗着摸小鸡、抱大鹅的英子妈,今年好像这些事儿和她都无关了一样。
看着姑爷开车来接他,老董头儿心里高兴。
这日子,实在是受够了。
万万没想到,一大把年纪了,借儿子光还打上光棍儿了……
回到家里,钱亦文把驴肉交给了二大爷:“二大爷,这玩意儿我不会整,你来吧。”
二大爷拎着肉回了自己的屋子后,钱亦文像模像样地脱掉外衣,扎上了老妈的围裙。
掂着在平安买来的一小块儿猪肉,走进了厨房。
“妈!酸菜在哪儿?”
纪兰凤说道:“酸菜不在缸里,还能在被窝里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我哪能不知道?
我纯是没话儿找话儿……
打开了酸菜缸的缸盖,一股浓浓的味道扑面而来。
南方的朋友,来目测一下这口缸的容积……人口多的,可能一缸还不够。
两棵酸菜……
不,今年比去年人多,怎么着也得四棵!
拂去飘在上边的一层白醭(bu二声),一盆酸菜捞起,开始拿水清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