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妈听了小两口斗嘴,插了一句:“闺女呀,你知足吧。
“我结婚那时候,坐老牛车上你们老董家来的,你妈我说啥了?”
董长贵在一边,一边晃悠着外孙女儿,一边说道:“那时候,不都那样儿吗?牛车、驴车、骡子车……
“生产队要是能给出挂四马大车,那得是啥样的人家呀?”
英子妈白了董长贵一眼:“我还知足?我知足个屁!
“走半道上,牛肚带开了,我这一车十来个人,全都叽里骨碌从后边滚下去了。”
钱亦文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紧跟着,就被英子给掐得不是好声叫唤起来。
老丈母娘的热闹,是你该看的吗?
……
第二天一大早……
确切说,是凌晨四点的时候,老董家就热闹了起来。
那些“捞忙儿”的,老早就来打尖了。
大知客老李逐桌发着烟,开始分工。
身子弱的,刷盆子洗碗,端茶倒水。
年轻力壮、手脚麻利的,负责从厨房把菜端出来,送到各院。
一般,办个婚事,都得占用左邻右舍的屋子。
老耿家和老董家人都不少,所以就多占了一家。
那一大方盘的菜,七八盘子,也不轻。
托举着走上个几十米,也是个力气活。
而且,还得保证能安全送达……
钱亦文冻得嘶嘶哈哈,在外边往车上粘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花。
好不容易粘完了,手也冻得跟猫咬似的。
急忙跑回屋里,坐到炉子边上烤火去了。
那边,董树果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已经穿好了。
正极不情愿地伸着胳膊,任着二舅和他姑姑在身上披红挂绿。
董树果说,他真心不喜欢自己被打扮成这样……
显然,这些老规矩,并不讨年轻教师的喜欢。
看着小舅子这一身大红大绿,钱亦文来话了:“哟!你这幅面比我那时候那个可宽多了!
“一看你这姑姑舅舅就疼你。
“就这幅面,将来有孩子了,毁成褯子,都够俩孩子用了。”
董树果回头白了姐夫一眼。
钱亦文看了看又问道:“树果,咋不整身西服穿呢?”
董树果瞄了一眼他爹:“不让!说不是那么回事儿……”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老丈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董长贵走过来说道:“你七点半就得走,先吃点饭吧。
“等到人客都上来了,忙活起来,就没工夫了。”
英子端了一碗饭,递到钱亦文手里,然后问董长贵:“爸,不是找人看时辰了吗?
“说是七点到九点之间拜堂都不算晚吗,咋还非得这么早?”
“不早点可不行!”董长贵说道,“东头老刘家那二小子,也是今天结婚,咱得抢到他前边去。”
“都啥时代了,还信这个……”钱亦文一边搓着麻木的手,一边嘟囔了一句。
英子妈也说道:“二小子那媳妇儿,家离这十好几里呢,他哪能走到咱们前边去?”
老董头说道:“那还是早点好,你知道人家几点从家走啊?”
一个村里住着,要是赶上同一天结婚,有抢先拜堂的风俗。
据说,先拜堂的,会比后拜堂的日子过得更旺些。
钱亦文想,看这小舅子媳妇儿这劲头,就算是天黑送来,好像也影响不了她过好日子。
董长贵见钱亦文撂下了饭碗,又催上了:“你俩赶紧去吧,上那头儿等着去。”
被硬撵走的钱亦文和英子,来到了老耿家。
婆家人的出现,让好些人觉得奇怪。
有人说道:“这真是时代变了,婆家人都跑过来了。”
另一个人一捂嘴,笑道:“嗯,瞅着像是要抢似的……”
“那是老耿家闺女长得俊!”
钱亦文被让到了屋里,坐在了靠边的凳子上。
炕上,没他的地方,一帮人正围着四凤子打扮着呢。
一个中年妇女,正变戏法儿似的拿着一根红线绳,在四凤子脸上来回移动着。
“这干啥呢?”钱亦文问英子。
英子答道:“开脸。”
“开脸?”钱亦文抻着脖子看着,没明白这操作的目的,“这有啥用啊?”
英子说道:“把脸上的汗毛拿线绳绞下来。”
钱亦文一咧嘴:“硬薅啊?那得多疼?”
英子白了他一眼:“动作快点,不知道疼。
“再说,也不是每一根儿都拔掉,就是意思意思。”
动作快点?是趁汗毛不注意吗?
钱亦文小声嘀咕着:“几根儿汗毛,能影响啥……
“又不是胡茬子。”
英子瞪了钱亦文一眼,嘶哈了一声:“你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