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割掉他的美须髯,二是让他变成“地中海”!
而且,在蓄发留须的古代,削去头发也是一种羞辱性的刑罚。所谓“髡(音“坤”)刑”就是强行剃去罪犯的头发。对于现代人来讲没有什么,对于古人来讲,髡刑对一个人的精神压力和思想打击是非常非常巨大的。
严仲子连摔数面铜镜,最后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锦被之中,像个孩子似的哭得稀里哗啦,哽咽抽泣到几欲气绝。
厅堂外,负责搜身的家臣默默地跪在石板之上。可以说,今日血洗严府重要责任就在于他没有仔细搜身。
府中众人将死亡斗士的遗体仔细地收敛起来,将残肢断骸用针线缝制在一起。
为严仲子挡剑的家臣已经没有了人形,全身上下被刺了无数的血窟窿,头部肿胀成一个血球,内脏器官流了一地,众人用一个大包袱将他的每一点肢体收拾起来,一层又一层地紧紧系在一起。
一口口白皮棺材抬了进来,一具具尸体被敛了起来。
正当众人七手八脚地收敛为严仲子挡剑家臣七零八落的遗体时,严仲子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大喊一声:“慢着”。
是的,此刻的严仲子安静下来。
他明白哭泣解决不了问题。他亲自动手修剪了自己的胡须,把剩余的头发紧紧用布包裹起来,戴上高高的峨冠,静静地望着铜镜中像变了一个人的自己,仿佛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严仲子道:“去后院,把我的寿材抬来。”严仲子这些年流浪诸国,生死无常,早早地安排了自己的后事,准备下了寿材。
一名家臣试探性地道:“主父寿材,不可……”
严仲子威严地道:“抬我的寿材来!”
家臣双手一拱:“喏!”
这是一口雕花红漆的楠木寿材,请了卫国一流的工匠制作,刷了七七四十九遍老漆,雕刻着“事死如生”的诸多精美雕花,甚至尺寸也比一般的棺材大了整整一号。
严仲子和众人亲自动手,将为他挡剑的死士的遗体轻轻敛入楠棺。然后严仲子郑重地对着棺木大礼参拜。
拜毕,严仲子说道:“君为仲子死,身如泰山重,吾岂惜一命?但为大仇在,不敢弃此身。遂之身,子之身也,白刃报强仇,随君同其归。”
远远的身后,跪着请罪的家臣。
严仲子头也未回,向着身后袍袖一挥,淡淡地说道:“濮阳露重,先生早回。”
早回?俨然是下了逐客令。
战国门客,其实就是落魄的“士”,名节对“士”来说是大于天的事情。因失误导致主父犯险,而未受任何处罚,却被驱逐出府,这对一名“士”来讲无异于名声扫地,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社死”。
家臣明白了严仲子虽不处罚,但今日这情形却容不下他继续活下去。
此士也非孬种,他向着前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生臣者父母,知臣者主父也。臣随主父三年,无尺寸之功,却因小过,累及同僚性命,导致主父犯险。臣无他,唯命一条,以报主父。”
言毕,拔出快剑猛地在颈上一挥,一道血线喷射而出,家臣重重倒下。
严仲子喟然叹息一声,仍然没有回头,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