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俱酒向下望去,只见红色的火光、红色的人群围成了半月形,一股血腥之气在峡谷上空飘动。
他看到不公父,看不到公乘,看不到寺人、侍女和仆役。他明白情况危急,抬起头望着鸦群,他决定努力一次。
公子对着鸦群双手一拱:“神鸦有灵,救我公父!”说罢目光一烱,对着红衣人和火丛喊道:“请击之!”
众鸦如同听到了命令一般,千万双翅膀一起扑闪,羽翼摩擦的声响由疏到密、由轻到重,扑啦啦破空而来。
山下众人盯着天空之上那团圆形的、黑色的乌云,眼睁睁地看着它从零散到聚焦、从疏松到密实,眼睁睁地看着月光被羽翼一点点遮挡直到最后天空漆黑一片,不知所措地听着乌鸦恐惧的“哇哇——”声从单调到丰富,最后汇成了令人胆寒的天地回响,在空谷之中震耳欲聋。
这种奇特的现象连自恃见多识广的穿越者也从未见过,遑论落后、迷信、尚处于文明开拓早期的古人了。
恐惧之心在褚衣人群中蔓延,有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有人双手扪胸,不住祈祷;有人体筛如糠,兵器坠落。
墨家众和晋室残兵躲在巉岩之下,也看到了这一异象,但高度紧张的情绪容不得他们多想,只是一边警惕前方,一边保护好晋公,静观其变。
随着晋俱酒的一声“击之!”,众鸦仿佛着了魔般掉头直冲而下,猛然向赤狄族人冲去。
火光照耀之下,赭色衣裳一片血红,更激怒着鸦群。数万只乌鸦不断变幻队形,如同一道巨大的、乌黑色的钻头,从天而降,滚滚前来,情境可怖。
“噼噼啪啪——”从天而降的鸟粪犹如冰雹,让赤狄族人无处躲藏。
第一波攻击后,赤狄的赭衣悉数沾染上了白色的鸟粪便,赭色头巾和蒙面之上也是四面泼溅的鸟粪,成为惨不忍睹的“花狄”。
赤狄族人惊魂未定之时,从天而降的鸦群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地直冲过来,乌鸦如同着了魔般地冲向人群,扑啦啦啦羽翼扇动生风,呜里哇啦鸣叫令人震怖。
前面的乌鸦未及定住身形,后面的乌鸦又直冲上来,数万只飞禽重叠堆垛,肆无忌惮地向赤狄人发起冲锋。
它们用的喙像戈予的利刃,啄食赤狄人的脸庞、身体以及一切露在外面的肌肤。它们快速扇动的翅膀像是黑色的短剑,锋利地划过战国的麻布,将衣裳划得丝缕飘飞、形同败絮。
有的乌鸦从高耸的火苗之中穿过,火苗点燃了羽毛,如同传说中的涅盘火鸟,通体燃烧着直扑赤狄,引燃了赤狄人凌乱的长发、乱草般的衣裳。整个赤狄阵中一片大乱,阵形顿散。
透过火光,墨家众徒和晋国残兵也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飞禽攻击之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头人一手擦拭着眼眶边白花花的鸟屎,一手挥舞着长戈拼命击打堆堆来袭的乌鸦,在身边数名亲信的拼死力救下,躲到一株树干之后。
他惊恐地望着四周密密匝匝的乌鸦,听着空谷之中由于回声而被放大了数倍的鸟鸣之声,不由仰天长叹:“天有异象,天不亡晋啊!退!!!”说完一声呼哨,先身而退。
随即呼哨之声四起,赤狄众人如潮水般地攀上山崖,隐入林中。甚至,连死者遗体和伤员一并消失,呈现出一种训练有素的状态。
鸦群则继续喧哗前行,呼啦啦的追击上去。
情节发展得近乎戏剧性,危机忽然间就得到了化解,随着鸦群的聒噪之声渐行渐远,山谷间只剩下呜呜咽咽的松涛和哔哔剥剥的火苗声,伴随着瞠目结舌的墨家弟子和晋国公乘。
最先反应过来是晋公,晋颀老泪纵横地扑在地上,颤抖着面山峰间的残月举起双手,哭喊着重复一句话:“天不亡晋、天不亡晋、天不亡晋啊!”
怀梁和身负重伤的四弟怀惊以及所剩无几的公乘残兵,也跟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齐颂“天不亡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