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宫。
卯时。
文武百官早已侯在午门前。
人总是健忘的。
旧的总是不如新的。
坐在龙椅上近四十载的赵镇显然深谙这两个道理。
青州大捷已然过去近三个月,安京城坊间茶余饭后谈论青州破敌二十万重振大夏雄风的热烈势头已经下降不少。这其间更夹杂着文院甲子一届的“儒武大会”,又有恭亲王世子赵瑞离奇身死,英国公府一夜覆灭的诡谲事件,这几日黑骑开赴武儒山之事又甚嚣尘上,青州大捷功臣们如日中天的民望在坊间终于淡漠了下来。
午门前偌大的广场上,皇室宗亲、文官、武将分列三行,泾渭分明。
文官在右,武将在左,宗亲则列于中间。
昔日朝会,站在武将最前方的一直是大将军狄昌明,如今那袭黑袍回京,莫说狄昌明此刻已经奔赴北境执掌军权,就算是这位躬耕京畿权势最盛的武将还在安京城,就真有底气站在那袭黑袍身前么?
武棣挺身负手,如松柏般立在最前端,双目微阖不怒自威,竟无武将敢立于其身后数尺之内,仿佛一个人便占据了硕大空间。
皇室宗亲以恭亲王为首,就连数位皇子都列于其后。
文官最前端,自然是当朝宰辅,权倾天下的甄如法。
甄如法身后,按例应是殿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再往后,是京兆府尹、大理寺卿、六部数位侍郎、御史等林林总总上百人。
而萧逐凤以文院五先生身份参加朝会,文院“先生”地位超然,位列宰辅之后,殿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之前。
而林惊仙代表松狸楼上朝,十分自然地站在萧逐凤身边。
这群站在大夏王朝权力顶端的人们各怀心事,尽皆缄默,等待着午门打开。
山雨欲来风满楼。
伴随着悠长的“吱呀”声,高达数丈庄严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露出通往大夏王朝权力中心的宽阔丹陛。
跨过午门,宫城之内长风大起。
变天了。
……
奉天大殿。
赵镇端坐龙椅之上。
蟒袍大太监一如既往手持金丝长鞭立于身侧。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过后,赵镇白净的脸上挂上和煦的笑:“众爱卿平身。”
吏部尚书袁守心跨前一步,随即跪倒在地:“臣有本要参。”
“袁爱卿,何事要奏?”
袁守心朗声道:“臣要参北境大将军武棣拥兵自重穷兵黩武,罔顾百姓死活,犯下三桩大罪!
武棣未达天听,私开虎门关,放北莽大军入关,置北境于险地,置我大夏于险地,身为人臣,竟僭越至此,此为罪一!
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虽于青州小胜,可北莽安肯善罢甘休?若是因此挑起北境战事,便是遗祸千年之大罪过,此为罪二!
为满足一己私欲,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竟将青州百姓过冬木炭一日之内燃尽,此为罪三!”
袁守心老调重弹,将每次朝会都要提一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与以往不同的是,对这些话耳朵都听出茧子来的文官集团,今日破天荒地群情激愤了起来。
“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黑压压跪倒一片。
赵镇眉头微皱:“诸位爱卿,何至于此啊。
武爱卿,要不你亲自跟他们说说?”
武棣面色平静:“青州战机千载难逢稍纵即逝,事态紧急,容不得事先禀报。
此战歼敌二十万,俱是鞑子精锐,北莽鞑子元气大伤,此战过后,可保北境数年和平。
北境战局稳定,青州以一城而拒北莽,如今局面,是我大夏北境军热血男儿马革裹尸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是青州百姓万众一心朝乾夕惕携手抗敌铸出来的,不是你们这群安京城的朱紫贵上嘴皮碰下嘴皮说出来的。
一味坚壁清野畏缩畏战,鞑子只会狼子野心得寸进尺,抓住时机迎头痛击才能是上策。
怎么袁大人安京城香床软榻住得久了,人也变得如此软弱了么?”
礼部尚书杨光启跨前一步:“一派胡言!
武棣,你仗着青州距安京城千里之遥在青州一手遮天,如今编出满嘴冠冕堂皇欺瞒陛下!
十六年前北境之乱,你作为北境大将军玩忽职守罪不容诛!
你以戴罪之身蜗守青州十六年,陛下不计前嫌已是天恩浩荡,怎料你狼子野心,九万黑龙铁骑厉兵秣马,安知你不是包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