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长姐应该不会过多在意罢?”
“我听陈国主说,你们之间只是契约,如今看开了倒也好。等过一段时间,我便回京都带长姐离开,咱们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山谷隐居,那地方很好,山清水秀……若是腻了,咱们还可以到山谷外的小镇走走……”
纸中只是略略提及,似乎真的随口一说。
苏语的心境却久久不能平息。
其中有高兴,有欣慰,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酸涩?
复杂的连苏语自己都不能说清。
在这个世上,她自认已经还清了父母的情分。
可独独对于这个曾经作了六年夫妻的人,仍心怀歉疚。
自己是被卷入的棋子,他又何尝不是。
她如今还有座可以栖息的听风楼。
他却已亡国丧家,成了水中的漂浮之杆……
幽幽叹出一口气。
读完信中最后一段文字,苏语移开目光,再次投去看远处依稀可见的青山。
这样也好。
本来就是孽缘,陈淮能自己想开,自己该为他感到高兴。
苏语微仰着螓首,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的青山,纤白的玉指捏着纸张的边缘微微用力,以至指骨泛白。
少顷,那双一向显得端庄雅气的凤眸,还是忍不住划过一点盈光。
顺着她白皙的下巴,低落在了纸张之上。
……
身为苏家之主,苏邙这段日子却是不太好过。
世家能长时间的繁盛兴旺。
一面是靠子弟争气,在国朝中能占据重要位置。
一面则是要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保持风向不歪。
人间的大族大多时候是有联系的,毕竟谁又不能保证不会求到对方。
但此时,旁的家族已经不愿与苏家联系了!
苏氏一族在京都,仿佛陷入了孤岛,想要投石问路,得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苏邙的次辅之位还没被停,可朝中风向却已然不对起来。
以往对他阿谀奉承的人,此时巴不得离的远远的。
弹劾他的奏章更如雪片般飘到皇帝的案头。
泰安帝虽将这些弹劾留中不发,可将来一旦要清算,他将面临雪崩般的压力。
荡悠厅后边有间书房,苏邙常爱在此独自沉思省身。
可今日,他却颇为烦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片刻后,书房内光线稍暗,一道麻黄色的身影浮现在内。
苏邙眼睛一张,快步上前抬手,“叔父。”
麻衣老者摆了摆手,叹道:“事情跟你所想的差不多。”
“尽早安排吧,苏家总得留些血脉。”
苏邙仿佛泄了串气,像个无力的皮球般瘫坐在太师椅上。
沉默半晌,他满脸木然的抬起了头。
十五岁中举人,二十岁高中一甲进士,至今已经为官三十载。
这三十年,他兢兢业业侍奉皇家,从一个七品县令做起,一路做到如今的内阁次辅、礼部尚书。
可谓是两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但如今,皇帝却要卸磨杀驴!
他替泰安帝背了多少骂名,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换的如今的宰辅之位?
苏邙自己都不愿意数。
而今,他数十年的所得,将要灰飞烟灭,怎会不痛!
“听凭叔父安排吧……”
苏鹤久经沉浮,几次见证苏家兴衰,很能明白这个侄儿的愤怒和不平。
沉吟少顷,他缓缓道:“看开些吧。”
“皇室中人都是这个德行,自己亏损了,就必得从别人那里抢过来补足。”
“国朝丧失大片国土,南乾怕是也没什么盼头了,现在林庭鬼僵猖獗,中周倒是平静下来。”
“将一些子弟送到周都去,应该能保存血脉。”
苏邙整了整心神,认同这个说法。
“我在周都还有几个熟人,拜托他们照顾一二还是能做到的……现在要紧的是,将一些财物送出去,好给子弟东山再起的本钱。”
苏邙苦笑一声,“现在苏府周围,皇室盯着我们的修士不在少数,怕是就连府内都有。”
“动静一旦闹大了,泰安帝收网的速度就得加快了,南乾姬家的皇祖之前一死两伤,现在对金丹巅峰的您以及其他两位叔父有所忌惮,可一旦我们流露出逃去中周的念头,他们恐怕就算损耗些人手,也得将皇祖您留下。”
作为次辅苏家,家业当然很大。
悄摸摸的,根本搬不走多少东西。
苏鹤没有反驳。
苏邙于是又道:“多带金银,其他的就不要了。”
“安排远遁的子弟,也要足够坚韧忠心,不能选些愣头青。”
“……”
在这个子侄自说自话的安排时,苏鹤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