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八月底,华夏国平原省落日市福旺县,一个十分寻常的中午。
炽热的太阳高高悬在空中,散发出来的热浪简直几分钟就能把人烤成肉干。
五十八岁的安仁贵手里攥着一张,被汗水打湿已经渐渐破损的白纸,目光呆滞的走出福旺县人民医院。
他不顾匆匆躲避阳光的行人看向他的异样眼神,就静静的站在大太阳底下,无意识的看着不见多少行人的马路,也就汗水流进眼眶时,才会下意识擦一下。
安仁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有起色的家庭,眼看着就要过上幸福生活的日子,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过眼云烟?
他出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因为家庭成分原因从生下来就没有过到一天好日子,而他的母亲也因为在牛棚里生的他,漆黑的夜里没有人帮忙接生,她自己把脐带用牙齿咬断以后,最后自己却大出血死去。
而他父亲辛苦劳作了一天一夜,人家看守心软让他父亲趁着下半夜天黑,还没有人起来干活,赶紧回去看看快要生产的老婆。
然后他父亲回到了那个本来充满着希望的牛棚时,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一时间怒火攻心加上干活的疲劳,他父亲吐出一大口血就晕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原因,加上他父亲本就被伤害的身体,即使他父亲很努力的想要把他抚养长大,最后还是在他八岁那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而他就是四处要饭才勉强活了下来,直到三十八岁的时候,才在别人的介绍下,娶了一个家人死光没人愿意要的哑巴当妻子。
而第二年他自己这个勤劳善良的哑巴妻子,为他生下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为他这个家又增加了一股希望。
这一下子安仁贵干活更有劲了,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还有两年就高中毕业可以上大学了。
可是跟他从来没有红过眼的妻子,晚上从工地干活应该回家了,结果他却等来同村人电话告知的噩耗。
等他赶到路口的时候,他的哑巴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看着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躺在一辆他根本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回来的豪车底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甚至都没有感到伤心。
只是觉得这地上血肉模糊,勉强能看出一丝样貌的妻子,只不过是他做的一个噩梦,等天亮了梦就醒了。
可是柏油路上十几米长的混合着血和肉的痕迹,还有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以及闪烁着的警灯。
还有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热气腾腾的柏油路上的热量,透过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传输到他膝盖上,这些无一不是在提醒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做的梦。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妻子,给她一个拥抱,可是他不知道要摸哪里。
他的妻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浑浑噩噩的看着那个一身酒气脚踩一双高跟鞋衣着光鲜,大喊着自己好像认识谁,满脸不在乎试图打电话喊人的女子。
还有那个一直阻拦着不让女子喊人的制服男,说是女子无论喊过来谁,都是要害别人,最好老老实实认罪就好。
明明制服男口口声声说的话,好像是在向着自己,但安仁贵却听的心一阵阵发冷。
看看围观的众人有不少在开那个什么直播,好似在帮他说着什么指责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能做些什么???
这些年来的经历,早就让他变得唯唯诺诺,可是看着血肉模糊的妻子,还有那个口口声声跟那个女子说“你不要给任何人打电话,你现在给谁打电话就是害谁。”的制服男子,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气。
但是这时的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整个车祸现场已经被无数的制服男子围了起来。
他刚刚升起的怒火也烟消云散!
第二天早上他终于知道害死自己妻子的女子,是他根本惹不起的存在,而这个本来酒驾撞人致人死亡,也变成了自己妻子酒驾闯红灯,那个女子刹车不及致人死亡。
甚至这个事情网上都没有任何的消息出来,而自己村子里闻讯赶来替他鸣不平的村民,还有昨天晚上帮助拦下醉酒女子的热血市民,一夜过后也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是在苦口婆心的劝他拿下钱,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是他不愿也不想,他甚至都没有再看到自己妻子第二眼。
一夜过后,只有远处桌子上摆放的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人家送过来的,据那个看起来仿佛很和善的制服男子说,这是他妻子的骨灰。
听着村民口中说的,多为自己儿子想想,就拿着这三万块钱,爷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看着不远处对他指指点点不知道说着什么的十几个制服男子,他这一夜好不容易鼓起要替自己妻子讨回公道的念头,瞬间消失了干净,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懦弱的神情。
可是他一直没有在和解书上签字,就想用自己默默无声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