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沸腾的白事席面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厉炅坐在椅子上,刚想起点苗头的事情被打更声一打断,又忘记了。
“打更人?”
厉炅疑惑,他招了招手,问其他村民,“怎么昨天没有?”
“贵人,贵人不用在意它,那就是个破烂乞丐,各个村子讨饭,哪个村里能讨到饭它就给那个村打一天更!”
一个村民推开其他村民凑上来,它流脓的脸上笑开了花,“贵人,它顶多顺手捡点外人尸体,不干小偷小摸的事情的,不用管它!”
“讨饭?”厉炅感到疑惑,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
怎么一个打更人兼职乞丐,还兼职捡尸,它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
“是的是的,它会讨饭,可能是看咱们这里开席了,觉得肯定能讨到饭,才高兴的先把更打了吧……”
村民解释,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那打更的命苦嘞,人又瘦又小,养不活自己,还没爹没娘,独自翻那山……”
“山里有危险吗?”厉炅偏头看它。
“那肯定啊!”
村民一拍大腿,呲着一口左缺右少的黄牙激动起来,“西头那村缺水缺疯了,都不敢进山里头找水!每个村子就那么几个敢进深山!还得猎户陪着!”
山里很危险……那刘老头和那个乞丐更夫……没等厉炅思考下去,村民嘿嘿笑着,脸上鼓起的密密麻麻的包跟着抖动,它又开口了,这次神情多少带点促狭。
“贵人,东头村子里村长家讨媳妇儿了,轿夫经常抬着红轿子满山遍野跑,抢妻嘞,今晚这么晚,兴许那打更的是跟着红轿子来的嘞!”
“红轿子?”厉炅想了想,好像刘老头是有提过东头村长家讨媳妇儿。
见厉炅反问,貌似感兴趣,村民一顿,促狭的神色一收,反而慌了:“贵人,那不好,不好!那头姑娘没有头!也没有身体!配不上您的!”
其他村民跟着劝。
“贵人,这不合适!”
“贵人,贵人,咱们去别处找个漂亮端庄的城里小姐……”
“贵人,那村长家要入赘的……”
“???”
厉炅愣了好一会儿,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这些村民想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脸上长着脓包的村民仿佛松了口气,它挠头,抓出道道鲜血淋漓的血痕,脓血混合着淌下。
靠在椅背上的厉炅拿下那枚湛蓝眼珠盘了盘,眼珠微微凸起的虹膜在他手里打圈。
片刻后,厉炅开口询问:
“既然山里危险,那些放牧的,还有刘老头,为什么进山那么随意?”
“它们?它们不进深山,牲畜,黄狗,都会护它们的……刘老头呐,有那病痨鬼村子的药引,药引也会护着他……”
村民正解释着,旁边一个盘着头发的女性村民忽然道:“贵人,那打更的今晚说话声音不一样,不会是中邪了吧!别是魂儿让那村长闺女儿勾走了!”
说话声音不一样?
厉炅疑惑,但却不想管这个,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正打算等散席了回去看看日记。
“贵人,俺去瞧瞧好了,好叫贵人放心!”一个一路担着扁担的村民缓步站出来,焦黑的脸憨厚笑了笑,露出一口黑牙,它挑起它的扁担出了红棚子。
其他村民噤了声,等那个黑炭般的身影出了红棚子,靠在椅子上的厉炅才听到有村民嘀咕了一句“就显着货郎了!”
挑着扁担和箩筐的货郎出了红棚子,迎面全是飞来的白绫,惨白灯笼下,它忽然眼神一空,收了脚,双脚并拢跳着往村口去。
“咚!咚!咚!”
每一下脚与泥地的撞击都给人一种沉重的,尸体坠落的感觉。
货郎僵硬着身体,担着扁担,一下一下跳着,竹制箩筐和白灯笼一并摇晃。
村口处,阴风不断,带来数句漫不经心的低语。
“亲爱的,你这东西不好用啊……锣敲起来还没我嚷的响呢——”
“乞丐不顶用,要不哑巴你来嚷一声?”
“别慌啊,更夫,不就不是大鬼吗?我觉得你进个村问题不大的,亲爱的!”
“贵人?你都没进村,你怎么知道村里有贵人?哑巴说的?没说?那不就得了!”
“来,听我的,咱们先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