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爸爸带你举高高。”说罢手托住淑离腋下,把她带离地面,这是淑离最喜欢的,她喜欢被爸爸托到空中,这样她就是全场最高的人了。
“幼稚。”姜母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妈妈。”淑离从尹文涛怀里挣脱,钻进姜母怀里。
“妈妈没有说淑离幼稚哦,妈妈在说你爸爸幼稚。”
“我知道的妈妈,爸爸就是个幼稚鬼。”淑离趴在姜母怀里,转头对尹文涛做了个鬼脸。
尹文涛看着眼前这对嫌弃他的母女,有些无奈,他厚着脸皮凑到两人面前,想要抱住她们。
“大厅广众下调戏良家妇女,这样好吗?你妈妈知道了会怎么说你。”姜母推开了他的手,护住了淑离。
“对,羞羞脸”淑离拿食指指了指脸,然后冲尹文涛吐了吐舌头。
尹文涛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头上冒出几条黑线,这对母女还真的是一副模样刻出来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自己的老婆女儿,只能好好宠着。
“老婆大人,在外面给我留一点面子好嘛。”说罢又去揽姜母的腰,这次姜母没躲开。
“老婆,你怎么出来了?”尹文涛把姜母的刘海别到耳后说。
“刚刚你们不是说想吃蛋糕和排骨吗?刚好家里排骨没了,面粉也剩不多,就先去小区超市买咯,看着时间我本以为你们已经上车了,没想到还在这里。”说完她整理了一下淑离的衣服。
“淑离,你的现金有没有放好,还有手表有没有戴手上。”她一边整理一边说。
“现金我塞兜里了呢,手表也戴的好好的。”
淑离从挎包里掏出小钱包,然后又露出藏在衣袖里的手表。
“淑离记得不要随随便便和陌生人交谈,遇到坏人和你搭话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哦。”
“好的妈妈。”
公交车不一会儿就到了,12路车,是去市场的,尹文涛要坐18路车才能到医院。
淑离上车投完币,隔着玻璃冲爸爸妈妈挥手道别,尹文涛和姜母手拉着手回应。
去医院的车也马上到了,尹文涛轻吻了一下姜母的脸颊,互相道别。
淑离寻到了一个靠窗没人的位置,她不喜欢和别人交谈,只有在爸爸妈妈身边才会露出小孩的天性,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一个高冷小美女。
她看着窗外,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群,她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在小学的时候。
那时自己穿了一条特别漂亮的裙子,她提着裙摆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像小仙女一般的自己,她以为所以人都会喜欢自己。
确实,上学的时候引起全班人的瞩目,可好巧不巧,那天作业刚好落在家里,讲台上的老师叫课代表收作业,她翻了翻书包,举手说自己的没带。
那个新来的老师推了推老花镜,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后发出尖酸刻薄的声音:“哟,有时间打扮,没时间把作业带到学校。”
班上的人哄堂大笑,这一刻她才发现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喜欢她。
她坐在凳子上,有些坐立难安,周围仿佛都是在嘲笑她的人......
直到后来妈妈过来给她送落家里的作业,姜母趴在窗口,示意她出去。
淑离打了个报告出门,然后抱紧了姜母,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姜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直接带着淑离去那个老师的办公室,把作业拍在那位老师的办公桌上,义正言辞的让那个老师为她说过的话道歉。
那老太婆为了名声拒不道歉,只觉得她们小题大做,姜母见状则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看到是姜母这位美术大师,乐呵呵的打圆场,怒斥了一下那个老师,老太婆顺势低头,假惺惺的道歉。
但老太婆只是当面做做样子,背地里又还是那一套,后来只教了半个学期就被姜母联名举报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虽然老太婆走了,但是那天上午还是给淑离带来了很大影响,她再没有在别人面前穿过裙子。
公交车到站了,直通市场门口,她坐电梯到了三楼书店,她挑挑拣拣,从科幻类移到了文学类,在一堆书籍中找到了一本《城南旧事》。
她上小学的时候学过里面的一篇文章,叫《带铃铛的骆驼》,她看到英子学骆驼咀嚼,自己也跟着英子学。
后来越发上瘾,在家里学,上学路上学,学校里也一直学,这个习惯还是妈妈好不容易才教她戒掉。
说起妈妈,淑离才记起给妈妈打电话,她寻到一个坐着的地方,翻开书,从袖子里摸出电话手表,滴滴,电话通了。
“淑离,到书店了吗?”姜母在电话另一边揣着粗气说。
“嗯,妈妈,我到了,你说话声音怎么怪怪的,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得快去吃药哦,药就在客厅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记得一次吃两片”淑离学着爸爸的语气说。
“嗯嗯,知道了,我的小淑离最乖了,我现在就去吃药,你不要和你爸爸讲哦,他现在在开会,别让他太担心了。”姜母和淑离商量道。
“知道了妈妈,快去吃药,爱你呦,我坐一会就回家。”淑离说道,挂断了电话,然后看起了书。
姜母收起手机,揉了揉胸口,她没忘记女儿的嘱咐,她把画架放一边,准备去吃药,一支画笔突然从旁边的桌子上滑落,不偏不倚的滚到了姜母出画室门的必经之路。
她的脚踩到那支笔,身体前倾,额头毫无防备的磕在桌角,身体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血,从身体里流出,染红了白色的瓷砖,绽放出一朵鲜红色的血玫瑰。
姜母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心脏也发出阵阵绞痛,眼皮越来越重,她想坐起,可她没有一丝力气起身,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意识消失前,她的脑海里浮现女儿说的那句话,“妈妈,用不用在画室里铺一张毯子,这样我就不会摔跤了”
“妈妈是应该早点在画室里铺一张毯子的,文涛,好冷......”她好像在对自己说话,手臂渐渐垂了下去。
在一阵白光中,她好像看到了尹文涛抱着淑离在举高高。
“幼稚”她小声的呢喃,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淑离在位置上越看越心慌,当她翻到《爸爸的花儿落了》的时候,手不自主的颤抖起来,心神已经不在书本上了,母女连心,她想起了妈妈。
“妈妈,她怎么样了?”淑离想着,给妈妈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手表是传来的是滴滴的声音。
“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your......”
“为什么妈妈不接电话”淑离更加慌张,把电话打给了尹文涛,说明情况,然后急匆匆的拿起书本付钱,准备回家。
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辆公交车,在车上,淑离一直在忐忑不安,一种类似于心慌的情绪在她胸口蔓延,无限扩张。
她一遍接着一遍给妈妈打电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接电话,但她隐隐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了。
公交车马上就要到站,这时她接到了尹文涛的电话。
“淑离,爸爸把妈妈接医院了,你先别回家,来爸爸工作的地方。”
她不知道怎么挂的电话,她只觉得当时像是突然来了个晴天霹雳,她魂不守舍的换车去医院,眼泪不自觉的流出眼眶,她有一种预感,妈妈好像会离她而去了。
淑离坐在急救室外面的凳子上,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她捏着书封,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红色的“急救中”三个大字,她的脑袋一直在眩晕,有些想吐,她把书抱在怀里,期待妈妈没事。
尹文涛穿着消好毒的绿大褂,捏着手术刀,手在不停的颤抖,手抖是内科大夫的大忌,他看着裸露出来的脏器,那是属于他的妻子......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冷静不下来,深吸一口气,把主刀的位置空出来,对一旁的助手说“小赵,你来主刀,我教你怎么做。”
“可是?尹师兄,我......”
“别多话,我来指导你。”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急救室的灯突然关了,尹文涛出门抱着淑离在痛哭。
淑离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阵一阵的疼,眼泪像洪水一样宣泄出来......
命的最后一笔多么的尖锐,就像很多人的呐喊声一般。灯光,仪器声,喧闹声陪伴着姜母走过命的终章。
淑离在医院待了好几天,等办好所有事,尹文涛带着她回家,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尹文涛抱回去,尹文涛请了个长假,他笨手笨脚的收拾好家里,然后关好卧室的门......
淑离推开画室的门,那本《城南旧事》被她攥的很旧,掉落在门口,画室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整个房间很干净,很整洁,维持着妈妈还在的模样。
她走到妈妈常坐的地方,望着妈妈的画架,上面还有一幅只画了一小半的画,她的视线转到桌子上,那里还躺着被淑离不小心弄破的画。
一阵冷风透过窗户吹起,那本《城南旧事》被风翻到了一页文章,上面写着“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淑离紧紧的抱住那张破了的画,她的泪水滴落在那张画上,在空白处绽放出一朵小花,她小声的啜泣,怕引来尹文涛的担忧。
她特别后悔,要是不弄坏妈妈的画,她就可以和妈妈一起去市场,妈妈也不会......
无声的泪,从脸颊落下,滴落在地板,也滴落到她心头,溅起悲伤的涟漪。
“淑离,只要爸爸妈妈还在你都是小孩子,路上小心点哦,记得把手表充好电。”妈妈那天的话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淑离擦擦眼角,把《城南旧事》捡起,又把那幅破了的画对折塞进书里,妈妈不在了,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得帮妈妈照顾好爸爸。
每个人在成长中都得经历某个人的离去,淑离无能力于妈妈的离去,这让她被迫懂事,也让她长大。
她擦干眼角的泪水,轻轻推开爸爸卧室的门,尹文涛累了好几天,已经躺下了。
她把被子往他身上盖好,尹文涛翻了一个身,又乱了被子,淑离再次盖好。
他有梦呓的习惯,嘴里嘟囔道:“惠惠”。眼角也流出泪水。
惠惠是姜母的小名,姜母原名姜惠玲,淑离随母姓叫姜淑离。
至于淑离为什么随母姓,因为尹文涛爱惨了姜惠玲。
淑离拿纸巾擦试尹文涛的眼角,也擦净自己的泪水,把灯关上,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出了卧室......
她失神般走下了弯梯,站在一楼客厅的灯光下,任由灯光拉长她的影子,光暗浮现在她四周,在她眼里世界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而就在这一刹那,她好像长高了几分,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那本还草长莺飞的童年,如玻璃破碎般早早爬满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