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远高烧昏睡了一个多月,永平府的大夫都找了遍,各种药方都有尝试,就是不见效果。
一早,陈文抚就又去请大夫了。
床上的陈修远,今天开始有了些意识,耳边隐约听到两个人在唉声叹气说话,
“少爷这么长时间不醒咋办啊?”
另一个道:
“忠叔正在为少爷袭职百户的事跑门路,花了那么多银子,唉!不花这银子,我们跟着忠叔回老家多好。”
“你咋这么没良心,老爷对我们那么好,没有老爷你早就饿死了,少爷虽然没有醒,但是少爷没死,你怎么说那么缺德的话,难道你想扔下少爷回老家?”
“你胡咧咧个啥!我啥时候说扔下少爷了,我扔下少爷?你看!”
边说他边扯开衣服,胸膛上露出两处刚愈合的刀口,左臂上还有一个箭伤。
“跟着邵哥、老爷和东虏拼命时我退缩过吗?邵哥和老爷都没了……”
说着说着他眼圈红了。
“听老爷在世时说过,那些个当大官的贪人钱财,心黑的狠,我怕他们收了钱不办事,还不如带着少爷回老家去,买上等的药材医治少爷。”
“朝宗哥你别难过了,我以为你要学李正他们呢,丢下少爷攀高枝去。”
“别提那些个白眼狼,老爷对他们恩重如山,视若家人,老爷刚去逝尸骨未寒,便做出背弃陈家的事来!”
两个人来言去语断断续续飘进陈修远的耳朵,这些天一直靠参汤补药将养身子,使他感觉口干舌燥,努力的张张嘴想说“渴死我了,让我喝点水,”但最终只说出了个“水”字。
两人好像没听见,还在说着话,陈修远使出吃奶的劲又说了一个字“水”这一个水字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同时扭过头来看床上的陈修远,只见他们少爷已经睁开了眼睛,头努力的向外偏了偏看着他俩说到:
“水!”
“水?哦好好好,小柱子给少爷倒水,我去告诉忠叔去”
说陈朝宗跑了出去,去找陈忠了,陈保柱慌忙去倒水。
陈保柱端着水进来,扶陈修远半躺在床头,才将水杯送到他嘴边,喝了一口水,嗓子被水滋润了一下,口干舌燥的感觉没有了那么严重,整个浑浊的脑子有了些清醒。
又多喝了几口水,喝的有些急,被水呛到了一下,陈保住忙帮他捶背,边捶边说:
“少爷,慢点喝,慢点!”
缓缓劲,陈修远开始观察他所在地方,一间古色古香房子里,很整洁干净。
陈修远高烧退了已经醒来,陈忠非常高兴,看着虚弱的陈修远,陈忠又想起大哥和儿子来。
大哥掩护邵儿战死,后来邵儿也战死,华儿还一直高烧不退,把永平府里的大夫都让他找了个遍,各种的开方取药,依参汤续喂。
华儿卧床,秦指挥使从中作梗,战事迟迟不予上报,依华儿无指挥管理军户的能力为由,拒绝让华儿袭任千户。
大哥所在的鳌山卫下千户所,虽然这些年卫所军户逃匿,管理糜烂,吏治腐败,但经过这些年的努力耕耘,也有了七百多军户家庭,几千亩地有半数良田,大哥也有私田几百亩上好水浇田。最关键的是千户所有一项收入让人眼红——煮盐。
陈家在千户所海岸边海水含盐度高,于是收拢流民熬盐贩卖收利获丰,虽然上下打点花费利润小半,仍然让他人因利觊觎,卫所上层地方政府盐使官吏,有些势力的人物都有些眼红嫉妒,前来敲竹杠打秋风。
陈汉秋战死沙场,陈修远长时间昏迷不能视事,引起诸卫的无限遐想,托关系走门路的打听事的把鳌山卫指挥使的营门都踩烂了。
其中最有势力的有两方,登莱巡抚的远房亲戚秦凤亭,现任灵山卫付千户。还有山东世家大族孙家孙之季,也就是后来大明鼎鼎的大汉奸孙之獬的堂弟。
还有就是鳌山卫各所的千户付千户,有要平调有要升迁。各方势力竞逐之下,事就拖了下来。
“大夫您快点”
“不要慌,欲速则不达”
院子里传来了两个人对话,紧接着一个年逾六十的先生,被陈文抚扯了进来。
走到陈修远的床边,便给他号上了脉,片刻又有一个童子挎着一个药箱进了来。
老先生姓张名耀湖,人送字济世先生,是永平府有名的大夫,前段时间到迁安城行医,今日刚回永平府,就让陈文抚给请来了。
“大人,公子脉象平和,应该无碍了。”
听张耀湖这么,大家都很高兴,少爷终于算是好了。
“公子初愈,身子孱弱,我开些滋补的方子养身!”
张耀湖到桌边提起毛笔,龙飞凤舞的开了方子,吹了吹湿墨后,交给了陈忠。
“柱子,去药房抓药!”
陈忠吩咐完小柱子,双手做揖对张耀湖道:
“多谢济世先生,文抚给先生付诊金。”
送走大夫,陈忠和陈文抚返回屋子里,朝宗他们正围在床边。
“文抚照顾华儿,等小柱子回来煎药,朝宗随我去指挥使营房。”
陈忠说完便领着人出去了,陈修远闭着眼,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脑海里开始回忆。
陈修远出生千户之家,父亲陈汉秋世袭罔替的千户,为人仗义,对下属军户还算可以,没那么苛责,在千户所威望颇高。
陈修远从小沉默寡言少语,有自闭症的症状,不喜与人言语,心地善良。
明朝军人低贱,军户官员更是比文官底下,朝廷历来以文驭武,防备武人做大。武将被称为武夫,难听点的称呼叫丘八,军户世袭罔替,到了千户的级别的子女才可考文试,入秋闱。
但是一般的武人后代习文还是受到歧视,县衙府院的宗师不屑于收为弟子。父亲陈汉秋费了老大劲寻了个被割了功名的破落户举人,给陈修远开蒙习字。
后世的陈修远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小时候调皮捣蛋没少挨堂舅的臭揍,逢年过节时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
父亲是个海军军官,母亲是军医,自己十三岁时,父亲所在舰艇执行任务时出了事故,父亲牺牲了。
姥姥姥爷带着他去部队给父亲送行,母亲在见到姥姥时哭成泪人儿,陈修远虽和父母生活时间短,但此时此刻想起父亲的点点滴滴,还是眼圈红红的难受。
大三的时候,患抑郁症的母亲车祸去世,后来老爷姥姥也魂归天国。受到了失去亲人的打击他,学业逐渐荒废。
毕业后找了父亲生前的部队,去当陆战队士兵,服了两年兵役。
转业后自主创业,公司刚有起色,发了一笔小财,繁忙劳碌的陈修远,给自己放了一个假,豪华游轮第二天,失足坠海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