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诀感觉自己的头颅终于炸裂开来。直至上一个瞬间,他还能听到自己的脑浆撒到沙发上的泼溅声。
这是他从诞生至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总的来说还算适应。
想象中随死亡而伴生的永恒寂静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在那一瞬消亡的阵痛之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就仿佛之前两次进入那些虚假的、用于杀死他的世界时一样。
他的灵魂并未消亡,这和那个叫做唐友儒的玩家与他保证过的相同,这让他微微放心。
于是他于混沌中睁开双眼。
在由灰黑色墙壁构筑起来的谈话室中,一张桌子搭配了两张椅子,祝诀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他的对面,一个面容熟悉的人正在细细地打量他。
那人双手交叠撑起下巴,表情中带着了然和好奇,但这些情绪的流露大体都不出格。
祝诀认识那人的脸。
他是姜岛。
祝诀没有天真地思考这里是地狱的可能性,他警惕地想要站起,但在那人手臂下压的动作束缚下,他立刻变得动弹不得。
祝诀毫不怀疑,如果眼前的这个姜岛认真起来,他会在一瞬间被置于死地。
如果眼前的姜岛是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的姜岛的话,那么祝诀根本就无法杀死他,一切的故事甚至都不会开始。
没错。祝诀已经意识到了。
眼前的人物并非他亲手杀死过的姜岛。
但是,也并非某个披着姜岛皮囊的东西。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杀死的那个姜岛反而像是故意设置出来的,对于这个真正姜岛的演绎。
“你想干什么?”祝诀质问道。
“?哦……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
祝诀发现,姜岛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那种对于下层造物的怜爱和唏嘘,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他从这个姜岛的眼中看不到敌意。
或者说,姜岛根本就不屑对于自己这样的东西展现敌意。就像人类不会对与自己无关、不会伤害自己、也不相貌丑陋的虫子产生敌意一样。
姜岛在他眼中的形象突然变得十分神秘、高大、且捉摸不定。在祝诀眼中,眼前人的威胁性直逼那个可以驱使他心中梦魇的唐友儒,然后在对峙中变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祝诀叹了口气,努力按捺住因危机感而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
这是一种来自骨子内的天生等级压制,他下意识地知道自己无法违抗这个人。这种压制比起父母子女的关系更加严苛且不近人情,但比起食物链的压制又增加了一些依赖性与认同感——他知道,这个人会站在他这边……或者说,他之立场,即是祝诀之立场。
危险吗?很危险。祝诀能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他知道自己必定是因为某种原因才被这个家伙创作出来的。或许这种感觉从一开始,他被创作出来之后就已经植入了他的骨血。
这个人,比起之前他杀死的姜岛高明了不知多少。
之前的姜岛还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证明自己的作者身份。
而这位,根本不需要。
但危险总是与机遇并存。
有些事情,或许只有在这里才能获取到答案。
于是祝诀问道:“我的选择是对的吗?”
“?”
姜岛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疑问,他就像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孩子会提出一个高深哲学问题的家长。
祝诀有些急切,所以无论姜岛有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他都出声解释了一遍:
“我被那个唐友儒给骗了吗?我在死后真的会进入那个叫做塔的地方,接着被他给带出来吗?……还是说,如果我赢了游戏,我就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你或许会大发慈悲地抹去我的记忆,然后……我还会蒙昧地继续过着充满冲突的日子或者……登上了什么世界的顶尖……”
说着说着,祝诀不自信了起来。
他似乎是在这种说明中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如此简单就同意了唐友儒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