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扫了她身上一眼,甩开了她的手,道:“你倒需要净房换掉这身血衣,自己去吧。”
怜影没动,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我呵呵一笑,道:“怜影姑娘,我没事,你下去吧。”
怜影却不肯走,突然又跑回了我身边,蹲下来扶住我道:“先生是客人,我先带客人去换衣服好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累了,我不走。我还想看看,崔家的人还有多少手段。”
怜影有些急了,拉了我两把发现拉不动我,眼圈都有些红了。她往我怀里一靠,道:“先生知道我最喜欢看戏了,我便陪先生看看好了。”
我答道:“好啊。”我伸出右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望着她忧心忡忡的眸子,微笑着道:“我们已经很熟了,不是么?”我按住了她颈后的穴道,微微使了点劲,她的眼睛忽然睁的大大的,随即便往上一翻带着满脸的惊愕一起晕了过去。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道:“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这个看戏的习惯实在是不太好。”
崔氏把我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微微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不错,你没白救她一条命。不过你说,她刚才为什么不呼救?”
我略一思索便道:“远亲不如近邻,我和江大家也算有点儿交情,怜影姑娘心知肚明。她不呼救就说明江大家立场可能与我不太有利,至少是不想参与此事。”我又叹了口气,“她却不愿意离我而去,甚至可能还想给我当一回挡箭牌。”
崔氏道:“那你弄晕她做什么,她醒着可能更合适一点。”
我苦笑着轻轻的拍了拍怀中的美人,道:“我其实是想把她挪到一边去的,就是实在是搬不动了——崔姑娘你也够小心的,我现在确实是手上无力,以姑娘的剑法,不至于避不开她吧。”
崔氏冷笑道:“她身份低微,今晚本来就是捡回一条小命。我就算一时失手,送她和你一起上路,你不寂寞,我也不用担心不好交代。”
我低着头看了怜影一眼,道:“那么,崔姑娘,你到底还在等什么?”崔氏依旧只提着剑,静静的站在原处看着我,我实在猜不透她的用意,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其实你说对了一半,怜影姑娘这条命今晚还真是捡回来的。方进根本就有其他的脱身之策,他并不需要那三枪来救他。万幸我曾见过文炼的母亲使过这一招崔家独门的掷枪神技,不然还真是来不及救下她了。”
我抬起头,看着被一柄天降钢枪砸破的围墙一隅,围墙上的缺口近一米见方,不由的有些出神。崔氏也看着那处,沉默良久。我忽然道:“我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这三枪……究竟是为什么?崔姑娘能否与我解惑?”
崔氏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离家多年,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再看到这样的掷枪。这份功力,我离家前都没见过。可据我所知,此刻樊阳附近并无崔家长辈在。”
我哂笑道:“那就是说,你一个崔氏女,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咯。”
崔氏却不理会我,道:“我方才在这边院内,只瞧着那群黑衣人追进了你的院子,不过一会儿便都被你杀伤退走,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笑道:“原来你还在担心这个,也忒谨慎。你听到弓弩的响声没有?我让家里的人在我院子中设了机关,他们被我引入了陷阱罢了。如今我人在陌上芳菲不在自己的院子,你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崔氏冷笑道:“你这话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是崔家人,弓弩的声音我当然听得出来,但我却没听到弩箭穿刺人体或者别的东西的声音,你院子里的分明都是空弩。”
我挠了挠头,道:“忘了这一茬了,我倒真没注意到这一点,也不知道对方想明白了没有。”
崔氏扫了我一眼道:“对方黑衣蒙面你也黑衣,只要把面蒙上,在黑夜之中,对方就很难分辨敌我。而你却不需要分辨敌我。你就是用这个法子一一偷袭得手——”
我奇道:“姑娘聪慧,既然已经都猜到了,还在犹豫什么?”
崔氏缓缓道:“最后那个黑衣首领站在屋顶上舞刀护体,并没有其他人和他接近过,你是怎么伤到他的?”
这下我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原来如此,你是担心我用了什么暗器……”我突然感觉到崔氏身后的黑暗中,有人在逐渐靠近,脚步轻捷,似乎功力不错。我朝左右的暗处各看了一眼,那里其实一直有人在潜伏,我老早就发现了,也许只是哨岗,也许一直在等待适当的时刻。我左手握紧了背后红妆剑的剑柄,暗暗凝聚了全身剩余的最后一点功力,突然大笑道:“磨蹭了半天,姑娘原来是在等帮手,只是这种事,人多未必有用。”
崔氏不为所动,我甚至还能看到她脸上微微的冷笑。只是从她身后暗处走出来的人,似乎并没有有意藏匿脚步,一步快上一步,一袭白色的身影也终于从阴影中显现。那人面带焦急,如画一般的眉目间不掩担心和忧虑,她没有停顿,径直走过崔氏的身边,看清楚我之后又加快了几步:“李公子?你伤到哪里了?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崔姑娘,你怎么不去请崔妈妈?”
我惊愕的看着江浸月毫不犹豫的蹲跪在我身前,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抓起我的右手摸上我的脉搏,一只手却摸上了怜影的手腕。片刻后她便放下了怜影,我能感觉到她温和的内力当即输进了我的经脉。
我浑身最后的劲力都凝在了左手,红妆剑也拔了一半,只待看清来人之后便先发制人尽力一搏。如今箭在弦上却再也发不出来,凝集的内力硬生生强行憋住回流,又竭力避免冲撞上江浸月的内力。这一下顿时心中难受至极,我想说话,但一开口便再也忍不住,又是哇的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大半喷在了江浸月如玉一般的脖颈之上。
江浸月却眉头都没晃动一下,看着我轻轻的道:“公子无需忧心,这里是我的院子,但凡月儿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让人再伤到公子……”
我瞧着她绝美面庞中显现的难以描述的、意料之外的坚定,多日来的紧张和不安也终于开始逐渐消退。疲惫如排山倒海一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转瞬间便淹没了我。我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看到崔氏转身离去的背影,和江浸月肩颈上那一片刺目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