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的反应,明显迟钝了一下。被人猜中心事,大抵都是这种不自然的表现吧。
他推了推鼻梁的眼镜,语气极为严肃:“你扯什么呢?天天上纲上线。”
苏哲把小帅胳膊挡开,又说:“谁让你违背原则了?谁让你给沈蕾开后门了?”
小帅不紧不慢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总有识货的人,哪怕没有识货的,张晴在台里随便传几句,我也就知道衣服价格了。当我知道价格,又偿还不起,或者不想偿还时,我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你心机真重!”苏哲倒打一耙,瞪了小帅一眼,又说:“我就是想让你穿得体面点儿,跟人家沈蕾见面的时候,像那么个样子。”
“为什么非得安排沈蕾见面?”小帅问。
“第一,当初是我对不起你。第二,你说的那个海棠姐姐,我觉得是瞎编的。第三,听张晴说,你跟徐晓宁走得太近,我不想你们在一起。徐晓宁只会拖累你,她的家庭也会拖累你。”
小帅特别费解地笑了,他耸着肩说:“二哥,你对我真好,处处都为我考虑。你心太善了,善得我不敢接受。钱你拿好了,心意我领了。”
苏哲却捏着拳头,拒绝小帅塞过来的钱,愤愤怒斥:“沈蕾有什么不好?万里挑一不过分吧!”
“我没说沈蕾不好啊?那丫头很好,我们还挺聊得来呢。沈蕾要有本事考进校台,我举双手欢迎。”小帅就事论事反驳。
苏哲却被气得原地打转。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小帅真轴,一根筋,脑子完全不懂得变通。
片刻,苏哲坐到了草坪上,又招手让小帅也坐下。
他平稳了一下情绪说:“帅儿,沈蕾家境很好,对你的印象也不错。他爸是国土部门的领导,他妈是国企的高管。你要能跟她在一起,至少能少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
又说:“人这辈子,会后悔很多事情,错过很多机遇。我只是想让你,把握眼前这个机遇。”
“是啊,多好的机遇。我跟沈蕾真成了,以后你们家做事也方便了。现在送我衣服,以后可能就是豪车、豪宅。二哥啊,有些事情,不要让我讲得太直白行吗?”
小帅挠了挠头,依然笑着,又说:“我虽然是乡下出来的,见识少、很多事不懂,但我身边有懂的,有的比你还聪明。我能做到台长这个位置,其实不是偶然。”
这话戳了苏哲的肺管子,他包装不下去了。
他以为小帅不懂这里面的道道,没想到对方心如明镜。
小帅再次把钱,掖到了苏哲的腿下面,静等苏哲接受。
苏哲摘掉眼镜,擦了擦眼角的泪:“沈蕾考上南大后,我爸打了好几个电话恭喜,还说升学宴那天,一定到场庆祝。可人家连请柬都没给我们发,电话也没打。我爸带着我,厚着脸皮到场,连个座位都没有。”
深深吸了口气,苏哲又说:“小帅,上面没硬关系,生意是很难做的。社会不是学校,很残酷,托人办事时,没有尊严可言。”
小帅挠着头,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苏哲这番话,感动的点在哪儿?他为什么要抹眼泪?
小帅说:“二哥,你吃得比我好、穿得比我帅,每天腰包鼓鼓的,还生活在大城市,却说自己没尊严。我吃得比你差、穿得比你挫,每天腰包数着钢镚,回到乡下那路都是土的。”
又说:“尤其冬天一化冰,脚上粘一鞋的泥巴,屋里屋外冻死个人,别说暖气,那煤块都得敲碎了,一点一点地烧。可我觉得挺有尊严的啊,有多大能耐端多大碗,每一口饭都是凭能耐挣的,又不欠人家。”
最后小帅总结说:“真遇到瞧不起俺的,俺就不往人身边凑。一个人照样能玩儿,俺找那些穷朋友、落魄的朋友,一样也能很开心。”
“我真是鸡同鸭讲!”苏哲无奈地瞪了瞪眼。
“所以啊,我就是坨烂泥,扶不上墙的。”
说完,小帅拍了拍苏哲的肩,迈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