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重和孙拓急忙趋前揖礼参拜,道:“臣判制京兆府州军事唐重、通判孙柘,参见大帅!”唐重官至吏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出任京兆府知府,是高职低任,所以为“判”,而不是“权”。
赵构绕过桌案,来到二人身前,笑着说道:“二位不必多礼,倒是小王来得仓促,叨扰了贵府上下休息,二位父母官见谅才是。”
和声细语,如沐春风,唐重顿时觉得身上一轻,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唐重和孙柘可不是棒槌,王爷和你是客气,你可前往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大半夜跑出来是做什么的,可不是来听王爷说客气话的。
唐重陪着笑道:“大帅夤夜相召,必有要事,我等不敢懈怠。请大帅示下?”
赵构一摆手,请二人落座,一个年轻的士兵就像从黑夜里冒出来似的,端着茶杯放在二人几上,又悄然退下,赵构这才说道:“圣任先生,你在京兆府任上,官民两旺,口碑不俗,可见,先生乃是大才。京兆府乃西陲要冲之地,又是古都之郡。小王想听听,如果骤起兵事,长安城能否固若金汤?”
这如此一问,问得唐重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急速转了三万六千八百个弯儿,琢磨出点味道,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大帅所谓兵事,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外,还是内?”
“若是西军内乱呢?”
“那不可能?哦,我说的是不可能成功?”唐重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嗯?说来听听。”赵构追问道。
“大帅,西北各地,虽然民风彪悍,尚武之风浓郁,但也有非常深的乡土观念,西军各部,大部分都是陕西六路人氏,乡党甚重,往往家族之间根深蒂固。要造反,除非六亲不认,永不回乡。”
赵构点点头,这个民情,他倒是知道,佐证而已。便继续追问:“陕西宣抚使范致虚此人,陕西官场、民间上下怎么看?”
那头涉及到直属上司,这头却是王爷,问得又是如此突兀而敏感的话题,傻子也听出不对味来,唐重和孙柘对看了一眼,心里暗道:“果然有大事,只不过没想到是涉及司帅。”
唐重小心翼翼回答道:“范大人上任伊始,自是勤于王事,也广纳贤才,对待士子和庶民,也是极好的。不过,也有官场上老人的通病,爱慕个虚名,难免会有一些蝇营狗苟之辈,钻其所好,政务上,也就略有一些瑕疵,但范大人抵抗金兵的决心,还是坚定不移的,我等均可作证。”
孙柘这个时候,不能再沉默下去,也是揖礼道:“唐大人所言极是,范大人是不错,但下面的人投其所好,也有蒙蔽不清的时候,修葺潼关至龙门的关城,就是一例,已经成了陕西官场的笑话,范大人竟然浑然不觉,可见,岂是用人不当,根本就是障目之举。”
这说的是范致虚刚刚担任陕西宣抚使,总领六路帅臣,意气风发,想着有一番大作为,手下和尚军师宗印献计,仿效先秦,修一道自潼关到龙门的长城,抵御金兵南侵。完全就是纸上谈兵,既没有实地考察,也没有详细论证,草率地下令修建。下面的人也是应个景,修起来的城墙,可比肩高,倒成了乡下无赖小儿的乐园,成了陕西官场的一大笑话,而范致虚浑然不觉,可见,范致虚,起码没有自知之明。
赵构点点头,这两个人,评判还算中肯、公正,也就看出这俩人的为人如何。起码,第一印象,赵构感觉不错。
唐重毕竟脑子活泛,顺着思路,斟酌说道:“大帅,下官近些日子,也多有关注战事,大帅麾下刘浩军团,在太原府一线,重创金贼宗翰所部,雁门关重新被夺回,等于给我们吃了一粒定心丸。消息传来,秦晋之地,民间官场,皆是一片欢腾,唐某虽是一介文人,但亦有肝胆,闻听大帅官军收复太原、雁门,我和子瑜对酒当歌,长醉而归。子瑜,还记得吗,长安不夜,坊间烟火,彻夜不熄;更有甚者,瓦肆之地,市井小贩,那一夜,竟然分文不取,任由消遣。可也怪了,越是如此,人们反而加倍赏钱,小贩居然比平时获利三倍。王爷,您可不知道,那天晚上,整个长安,就是欢乐的一个夜晚。您想想,这个时候,会有人想去造反吗?造谁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