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徭役从来都是只摊派到村子,等拉人的时候够数就行,中间怎么操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你家今年分到了修堤,男人正好受了伤去不了,可以找人顶替,私下里给衙差们塞点钱就行。
但现在大小姐把这件事弄到了明面上,等于断了衙差的部分收入,肯定会被记恨。
虽然这些人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可有句话说得好,莫得罪小人。
白芨打了个哈欠,解释了一下,“咱可是本分人家,怎么会干那种得罪官爷的事。我不是和汪大人提过吗,要衙差随队出行,这出去捞的好处,不比那几个铜子强?”
“如果工程队归县衙管着,那衙役没有名目捞钱了呀?”
白正文清楚衙差的做事方法,可以有小手段,但不能和上面对着来。
工程队出去接了什么活,后面肯定要报到县衙的,这衙差等于就是个护卫,这能有什么油水?
“村长叔啊,有人肯花钱抵徭役,自然就会有人想挣这份钱。那些裤子都没有一条的人家,你说他们会不会抢着去?那他们能找谁说和,不还是衙役吗?”
白高山拍了拍侄孙的肩膀,叹息道:“正文啊,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也只看到附近的一些村子。
大小姐说得很对,很多村子一家八口种五亩地,不靠河、又连个山都没有,你说人家这日子咋过?”
好到穿一条裤子还真不是玩笑话,几兄弟一条裤子的那多了去了。
这丫头心地是真好,这样一来,那些没地没出路的,也能有个法子混口饱饭吃了。
在座的也只有村长没出过徭役,他们是感受过那种苦楚的。大小姐这个法子怎么说呢,有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意思。
官府只管按时完工,那按照摊派每个村应该出三十个人,但最后却是工程队接了这个活。他们干活是要拿钱的,那这钱就从被摊派的村子一起出。
等于是把以前私下的做法放在了明面,不想去的出钱,想赚钱的顶上,衙役收一个人的好处少了,但人数多,官府还能从徭役中赚一笔?
至于村子不想出钱只想出人的情形,那应该不会出现,要你能吃得了这个苦,不早就进工程队了吗?
想到这一点,白正文眼睛直了,从来没听说过官府在徭役上还能挣钱的,做完就不错了。
“大小姐,你不是说人数不会超过两百的吗,淮宁就五个县,这一千人也干不了什么吧?”
听到这种问题,白芨都无语了,这个时候的人都这么老实的吗?
“叔诶,一次出去两百人,不够那就多出几次啊。再说了,出徭役那是有正规名目的,谁会管这个?”
“你是想把整个淮宁的青壮,都收到工程队里?”
白正文懵了,这大小姐不是要捅破天了吗,搞这么大?
“关我什么事,那是汪大人的意思。”
没有心思说笑,白正文立马说道:“等整个工程队成型,下一步该不会是走出淮宁,向周边的淮东、淮远这些州府去接活吧?”
白芨点了点头,露出你很上道的眼神,“对。咱们干工程是专业的,要价还不高。修堤的银子朝廷给了四万,咱花不到三万就给他包了,大人满意,朝廷满意,河边的百姓也满意。”
白正文心里没有这么乐观,能贪多一些,干嘛不多拿,反正徭役不花钱,只有材料款。现在换工程队来修,那些官老爷会答应?
“大小姐的想法很好,可是人心难测,到最后不一定会跟你想的那样。”
白芨自然知道这个,发现村长最近考虑事情越来越全面了。
“自然,我们又不是一下子做到那样,先从宁水开始,一步步来。等到势成,朝廷那边也会有所关注,到那个时候就要州府的大人物去选择了。”
“是拿少一些,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决堤,还是冒着罢官的风险多贪银子。村长叔,我明确告诉你,人只要见过另外一种好日子,再老实也能豁出去。”
“有淮宁作为榜样,其他州府的百姓可不会忍气吞声,会逼知州、知府这么做的。泥腿子是没什么分量,但人数多了就不一样了。”
这个解释算是暂时打消了白正文的疑虑,反正时间还早,说不定大小姐就忘记了呢。
他现在不解的是,这丫头不像一心为别人打算的人,这么干图什么呢?
名声,她也不在乎啊。
“大小姐,你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哦,别想太多。我这个人最嫌麻烦,喜欢在安定的环境生活。等咱村子日子好过了,我可不想三天两头看到讨饭、逃荒的难民往这里来,去个县城都不安生。”
就这江淮省庞大的水系,不出问题都有鬼了,到时候擦屁股的不还是周边的这些县吗?
白正文说不出话了,因为这个理由而不惜耗费这么大的精力,这很大小姐。
村长这么想,老人才不会,这可是大善之举。默不作声的张良才深有感触,他们一家就是逃荒来的啊。
如果那时候有大小姐在,说不定张家就不会只剩这么一支了。
大小姐,是真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