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高山说的是心里话,日子不好过的时候,碰上灾年,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把吃食留给后辈,少少地吃上几口,慢慢把自己饿死。
他现在还记得,小时候饿得不行,爷爷每次都会塞东西给他吃。
那时候不懂事就吃了,哪里能想到……
回忆起以前的事,几位族老都有感而发,默默落泪。
白高山缓和了情绪,本想再嘱咐这丫头几句的,结果就看到她呆在当场,不知道怎么了。
“丫头?”
白芨这一回不是装出来震惊的样子,而是真的很意外。同时,她心里意识到,村长之位已经摆在了眼前。
“几位太伯公、太叔公,小辈斗胆问一句,你们高寿?”
白高山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呢,笑着说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里我最大,今年七十三,最年轻的是老七,也五十八了。”
“那个,你们每年还交人头税吗?”白芨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都快听不见了。
“你这孩子,咱们良家哪能不……”
白高山看着白芨深深低下的脑袋,心里一惊,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这小丫头可不是没有见识的村里姑娘,而是官家门户出来的小姐,不可能什么都不懂,既然她这么问,那说明有问题。
人老成精,屋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
脾气最急的老三白树根,直接就问了出来,“丫头,你别怕。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芨慢慢抬起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形,但是在京城,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是免除所有税和徭役的。还有……”
“还有什么?”白高山捂着胸口,眼神锐利。
“朝廷有规定,六十以上的高寿老人,官府每年发五钱银子,七十往上……”
白芨看了看对方的神色,确定他应该能承受住,一口气全说了,“七十往上,每年一两,年节由当地县令亲自登门送节礼,八十岁老人被称作人瑞,皇帝陛下会亲自过问。”
受到的刺激越大,白高山反而越平静,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白树根从来没听过这些,摇头大笑,“丫头,你是戏文看多了吧。我们这把年纪,又干不了活,朝廷凭什么养着咱。”
“太伯公,这是写进了大兴律的,只要翻翻就能知道了。”
族老:……
他们不识字,族里也没有这个,只有图文样式的大诰。
白高山信了,要编也不可能编得这么细致,再说了谁敢拿这个开玩笑,还涉及到皇帝老爷,不要命了吗?
“丫头,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里正每年两次带差役来收税,确实没听过这个。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这事白芨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是这么回事,各地县衙为了保证税收不乱,咱们交还是要交的。
等衙门清算完毕,符合条件的人家就可以带着文书去县衙申请,再把钱拿回来。至于朝廷的奉养银,应该也要申领,我这么说,您懂吗?”
怎么不懂,我们不申请官府就当不知道呗!
几位老人节衣缩食了一辈子,此时疯狂在算账,除了唯一不到年岁的第七族老。
人头税一个人三钱银子,每年朝廷给每人发至少五钱,老大足足有一两,老二明年也有七十,哎不行,不能再算了。
一想到自己损了这么多钱,这几位老人心都在滴血。要是能有这笔钱,何至于连个祠堂都修不起?
看着他们的脸色,白芨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个,女子也算的。”
族老:……
该死,族里超过六十岁的女子,足足有十三位,还有好些五十几的人。天杀的,这是多少银子啊?
“所以啊,各位千万要养好身子。说句不好听的,多活一年就白拿朝廷一年的钱,多划算啊。要是咱争气点,超过八十岁,皇帝还会发文书,这简直光宗耀祖。”
屋内几人已经麻了,满脑子都是想法。
白高山压住心中的怒火,脸色越发和蔼,“丫头,你先回去歇着,今晚咱换个地方住。”
白芨行了个晚辈礼,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