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可怕陆母不放心,还是壮着胆子打开了门。
门口一身红嫁衣的女子,披散着头发。
她眉毛描得又黑又长,染着鲜艳的红唇,风情万种。
可惜是在万籁俱寂的黑夜。
这样的场景不仅不会让人觉得惊艳,反倒叫人觉得惊悚。
陆三乍一见,腿一软,忙扶住了门框。
女子却绽开一个笑容:“陆三。”
是范六娘。
陆三听出了她的声音,举起灯笼凑近看。
六娘又叫:“陆三。”
陆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六娘,你怎么跑这来了?”
陆家和范家同住顺利坊,距离并不远。
“陆三,我要嫁人了,你知道吗?”
陆三神色有些黯然,点了点头:“我知道啊,恭喜你啊……”
他话没说完,六娘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陆三,你想让我嫁吗?”
“只要你说一句,让我不要嫁,我就立刻跟你走!”
她语气急迫,一脸期盼地看着陆三。
陆三却垂下头。
他苦笑了一声,问:“跟我走,去哪?”
听他非但没拒绝,反而这样问。
范六娘像是看到希望,语气也轻快起来:“都可以!我不在乎。”
“即便是风餐露宿,茹毛饮血,我都没问题。”
陆三却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六娘,你马上要嫁做人妇了,怎么还那么天真?”
“像现在这样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好吃好喝,身边有家人有朋友,有稳定的事做,还有工钱拿。”
“这日子我陆三过得很满足,不想折腾了。”
六娘呆愣住,她问:“即便往后你的日子里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开心很满足吗?”
陆三咬了咬牙,看向六娘。
她今日打扮得如此艳丽,像一朵开得正好的牡丹,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可是他又很快垂下眼眸。
他想:我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无权无势,我哪里配得到一株牡丹花呢?
我连花圃都没有。
于是他振作精神,故作轻松地摇头:“六娘,离了谁不是过日子?”
他说的委婉,六娘却面色一寒。
如果说方才她像一朵开得灿烂的牡丹,她这会却像是已经开败了。
六娘神色萎顿,她抿着唇苦笑着,有泪顺着如玉的脸颊流淌下来。
陆三听到她喃喃自语:“是了,终究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
“我范六娘算什么啊,离了我你陆三一样过得很好,只会更好……”
陆三瞧她这般凋零模样,心中一痛。
他想出言安慰,却又怕自己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来,更惹她伤心。
正犹豫间,六娘突然往他跟前一凑。
陆三甚至来不及惊讶,有冰凉的唇贴靠上来。
陆三手中一松,灯笼掉在地上,很快被燃着了。
就像此刻,他胸中燃起的一簇火焰。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簇,在黑夜里却亮得耀眼,烧得火热。
似乎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灼痛了。
不过短短一瞬,六娘离开。
她往后退了两步,与陆三拉开一段距离。
然后深深看了陆三一眼,一言不发地跑开。
快得像一阵风。
快得像做了一个梦。
陆三好半晌才从这个梦里醒过来,脚边的灯笼已经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