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309章 射日(六)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了,哪怕仅仅是微弱的阳光,冰冷的大地仍然被这若有若无的一丝温暖唤醒。江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牵着马儿,孤独的走着。不久后,他的目光被一块黑影吸引住了,刚刚靠近了一些,一股恶臭便随着晨风隐隐飘散过来。

又是一具尸体!江枫将兜帽推到脑后,低头仔细查看。这个人胡子茂密,鹰钩鼻,高颧骨,是典型的突厥人。他的双眼充血,眼皮和颧骨乌黑发紫,死状狰狞可怖。

这一路走来,江枫已经见到了太多的死亡。起初军中死者还会被焚化或者掩埋在路边,渐渐地,倒毙于途的人越来越多,罗姆军似乎已经无心顾及掩埋这些尸体,死尸便被抛弃在荒野中,任凭野兽啃食。正是这些死亡的路标,指引着江枫一路向西而行。

当江枫跟随大军的痕迹追赶了四天之后,终于见到了罗姆军的后队。短短十余天,这支强大的军队就被可怕的病魔击溃了。整齐铿锵的步伐变成了沉重拖沓步履蹒跚,飞扬招展的旌旗也垂头丧气的耷拉着。

士兵们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和疲惫,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死神诅咒的地方回家,越快越好。殊不知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只会把灾祸散布的更广,甚至让家人一起遭殃。

江枫毫不费力的混入了这支失魂落魄的队伍。他把自己伪装成看马的奴隶,跟着大军行进了数日。罗姆军这一路行军还算顺利,可是走到距离科尼亚城不到百里的地方,队伍却突然停住了。

苏丹不但不允许继续前进,反而不断派出信使,似乎在传递什么重要指令。这几日仍有人不断死去,人心本就不稳,一旦队伍停滞不前,士兵们顿时陷入焦急和恐慌之中。军营里流言四起,士兵们纷纷猜测:是不是苏丹打算带着我们再去别处作战?我们可不想被这可怕的瘟疫杀死!我们要回家!

罗姆军的士气日益低落,军纪散漫,江枫倒是趁机逐渐摸清了苏丹行营的布置。江枫见苏丹派出的信使已经有人陆续返回,便在大营外的荒地中蹲守,终于出其不意的截下了一人。

江枫将那信使打晕,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封信件,仔细阅读,原来这信件是罗姆国宰相易普拉辛给阿尔斯兰苏丹的回信,大意是说他已经按照苏丹的命令在动员科尼亚城中所有的医生,不久就将带领他们前来军营治疗瘟疫。大军重整所需物资正在筹备,很快也将送达。还有便是西北边境传来警讯,据说罗马皇帝“好人”约翰率领数万大军南下,目标不明,还请苏丹早做决断。

看完信件,江枫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位苏丹果然心思缜密,他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瘟疫,却居然能冷静分析,判断出让大军扎营在远离首都的地方,等待医生来诊治是最稳妥的方案。而对于江枫来说,最大的好消息便是罗马军来袭。这是不是说,柏妮娣成功的将信息传递到了布里尼乌斯公爵那里,而公爵也成功说服了皇帝出兵攻打罗姆苏丹?

江枫看到,向军营外运送尸体的队伍里,有不少是柏妮娣的族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染病身亡,其他人也被恐惧和饥饿摧残的不成样子。有的人抬着尸体摇摇晃晃的走出去没多远,便一头栽倒,再也无法爬起来。现在江枫只能希望苏丹的医生们有对付瘟疫的办法,让这场疫病赶紧结束,否则还不等罗马军到达,这里的人只怕便死光了。

江枫把信塞回那信使行囊,从他身上取走了仅有的一点财物,让他误以为是遇到打劫的逃兵,这才潜回军营。

当晚,江枫便来到了奴隶们居住的营地,与帕西族中威望较高的三人接上了头。这三个人都是壮年男子,当初帕西人跟随江枫们围攻鹰巢城的时候,他们中有人曾见过江枫,知道江枫与两代族长都关系匪浅,因此江枫很快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江枫告诉他们,柏妮娣族长一刻也没有忘记大家,她正在为了营救大家而奔波,这里的事委托江枫来负责,请他们听自己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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