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267章 对弈(二)

正当大宋皇帝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与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寒暄时,千里之外的平安城码头。赵环儿走过踏板,站在栈桥上,轻轻拍了拍胸口。不知为何,从不晕船的她自从踏上归途便时不时乏力恶心。这一路颠簸,着实令人疲惫。她压下胸中翻涌,回头看着身后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正在水手搀扶下缓缓走下踏板。这人正是自己的哥哥,正牌的大宋第九位皇帝,赵桓。经历了数十日的亡命历险和海上漂泊,原本身体虚弱的他却奇迹般的越来越健旺。远离那冰冷地狱的每一步,都会带给他重获新生的希望,正是这希望激发了他生命的潜力,让他顽强的挺了过来。海岛暖湿的风吹在赵桓脸上,带来清新的泥土芬芳。这是生命的气息。活着,真好!他仰起头,深深呼吸,尽情享受着自由的空气。

“夫人回来啦!环儿夫人回来啦!”码头上的人们看到了赵环儿,围过来热情的招呼。没有隆重的欢迎,没有跪拜山呼,只有一张张真诚的笑脸。

“哎呀,看这后生瘦的!北边来的吧?来了就好了!俺家刚刚空出来一个铺位,来俺家吧。”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笑眯眯的对站在环儿身后的瘦弱男子道。赵桓呆了一呆,才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说话。这辈子他经历过高高在上受万民膜拜,也曾匍匐在尘土中,成为野蛮人的奴隶,却还从未有人站在平等的地位,对自己说出这样温暖的话语。赵桓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张口结舌的看着她,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环儿回头对那老妇笑道:“石家大娘,这回却不必麻烦你们,这是我兄长,从北边寻回来的,我自会安置妥当。”岛上分了房子的老户都有义务收容新来的难民,这位石大娘当初也是被别人帮助才安顿下来的,因此最是热心。听了环儿的话,石大娘点头笑道:“哎呦,却不知是位贵人呢。那老婆子先恭喜夫人寻得兄长嘞!”其实环儿的公主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她的兄长自然至少也是一位王爷。可是自从平安城重建以来,人们心中对赵宋王朝的敬畏之心便一天天淡去。他们心目中的王爷和公主,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江枫与赵环儿那样和蔼可亲的邻家街坊。

赵环儿领着赵桓一路前行,身后仅跟着两个青鸟护卫,步行穿过从港口到城主府这一段平安城最繁华的街道。这条街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店铺,还有些摊贩将自家的海货、山货摆在路旁售卖。平安城居民来源复杂,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除了宋人,也有不少皮肤黝黑的土着岛民,天南海北的语音融汇成一股巨大的嗡嗡声,让人仿佛置身在一个大蜂巢里。这座城市虽然规模尚且有限,但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人们忙碌的走来走去,认识环儿的都驻足躬身行礼,间或对她身后的赵桓投来好奇的一瞥。

自从上次会议之后,平安城内便已全面开放市场自由买卖,交易的媒介为城主府发行的粮票和大宋制式铜钱,两者可以完全等价交换。开放市场买卖之后,平安城虽然不再免费负担大家的口粮,但从此之后所有自己生产的东西都是自己的。除了分配到的份地所收获的粮食作物,人们还可以自己下海捕鱼,进山打猎,甚至蓄养家畜。有了这些收获,自然就有交换和贸易的需要。按照赵环儿开始的想法,为了防止出现奸商哄抬物价,必须规定物价的上限和下限,要制订一整套物价法规。在与众人开会商讨时,谢平川却否定了这个方案。起初她还颇为不解。但经过几个月的运转,她便发现市场会自发的调整各个种类货品所需的数量和价格,这种调节能力远比坐在城主府中的人精准。比如,会捕鱼的人在附近海域打鱼,拿到市场上卖掉,换取粮食布匹。市场上鲜鱼的数量多了,鲜鱼的价格便会下跌,渔民便会将鱼做成鱼干,留到后面慢慢处置,或者转行去做别的,于是鱼价自然渐渐恢复正常。城主府只要监督商人们不搞囤积居奇,市场就可以健康的发展起来。

想要在平安城开店的人可以申请从商千照,获得城主府工商司批准后,便可以注册一家商号,从麒麟商社批发货物进行售卖。根据江枫的要求,麒麟商社在岛内只能负责大宗进口贸易,或收购民间散货出口,并不直接参与市场交易。有了麒麟商社这个直属于城主府的巨无霸,任何人想在平安城的市场兴风作浪都是不可能的。

商人们若是本钱不足,还可以凭借抵押品去商务司开设的“钱庄”借贷。前文说过,在大宋体制内有种叫做抵当所的官办铺子,属于太府寺下辖,职司乃是门负责以官钱放债,收取利息。但谢平川听到江枫讲述的“银行”的模式之后,颇受启发,将这抵当所的职能大大扩展了,破天荒的提出了“存钱”的概念,告诉大家可以把钱财放在抵当所代为保管。如果是铜钱和金银,每年还可以收到五厘利息。为了让老百姓一听就明白,谢平川将抵当所改名为“钱庄”,以示专营银钱往来之意。平安城居民们的一切都是城主江枫给的,出于对城主府绝对的信任,人们毫不怀疑官府的意图,放心大胆的将所有积蓄放进钱庄。除了吸储放贷之外,钱庄还负责粮票的发行和回收,监督整个城市货币流通的情况。

靠着钱庄和麒麟商社的支持,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有数十家商号出现在城中。商品的流通迅速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而为了更好的生活,人们也越来越努力,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环儿带着兄长,一路谈谈说说,边走边介绍着平安城的过往。不一会,来到位于城中央的一栋大宅子前,这便是城主府了。比起原来孤零零三间砖瓦房,此时“平安王府”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不少,增加了一进院落,外面也加了一圈围墙,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者,正在台阶前负手而立。见两人到来,那人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草民谢平川,拜见陛下。草民为免引人注意,未敢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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