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254章 雪崩(三)

气球在夜色中艰难的缓缓飘浮,试图接近那尖尖的塔楼。随着距离的拉近,十丈,五丈,三丈......那个白色身影越来越清楚,江枫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看见小乙双目紧闭,被一根铁链绑住双腿,几乎是半个身子悬空坐在狭窄的窗台上。尽管还有两丈距离,他已经无法忍耐,伸手将一个大包袱背在身上,一个箭步站到吊篮边沿,将手中飞爪抡圆了甩出去,抓住尖塔顶部的墙角,双臂发力,将气球向前拉去。气球终于靠近了高塔,小乙蜷缩的窗台上,已经没有落脚之地,江枫伸出手去,想拉住小乙的手臂。

就在他的手碰到小乙的瞬间,一声尖锐的鸣镝呼啸着冲向夜空!接着,黑沉沉的城堡中上百枝火炬忽然同时燃烧起来,沉睡的恶龙被入侵者惊醒,开始喷吐着狂怒的火焰。一波火箭如返回天堂的流星雨,冲着悬浮在空中的热气球飞来。尽管夜黑风高,还是有四五支火箭射中了气球,火焰迅速在布料上蔓延起来,气球剧烈的晃动着,向外侧悬崖飘过去!吕师囊大声道:“有埋伏!快撤!”

然而江枫眼看小乙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一咬牙,握住绳子纵身一跃,扑向窗台,窗台上没有地方落脚,他只好先双脚踩在窗台边的墙壁上,稳住了身子,忽然头顶一暗,又有一个人大鸟般从气球上跃下,夜空中衣袂飘飞,身形优美飘逸,那人仅用脚尖着力便稳稳站在了窗台边缘,正是小乙的母亲绿珠。

这时城堡中几处房顶上也出现了火炬,无数羽箭正向歪歪斜斜的吊篮攒射,暂时还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行动。绿珠想弯腰将小乙扶起,却发现女儿被铁链和布条绑在了窗棂上,当即低喝一声:“江枫!”江枫立刻应道:“夫人,请让一让!”说罢双手紧握绳索,双腿一用力,高高跃起,将全身力气灌注在脚下,借着绳子摆荡身体的惯性,重重踹在窗棂上。那窗棂年久锈蚀,被他大力一脚踢得向内断裂开来,江枫抽出百胜刀补上两下,将窗棂彻底斩断,随即让到一边。绿珠抱起女儿,猫腰钻进了黑洞洞的窗户。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下方弓箭手的注意,几支火箭向江枫射来。江枫挥刀打落箭矢,回身张望,热气球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吕师囊他们怎么样了。箭矢越来越多,江枫不敢再耽搁,也从窗口钻进了塔楼之中。刚刚落地,一声久违的呼唤就在身边响起:“江大哥!”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子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的抱住他,再也不想分开。江枫轻轻拍拍小乙颤抖的背脊,想要安慰几句,自己却眼睛一热,几乎落下泪来。两人谁也看不见对方,但却在这黑暗中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温暖。

绿珠咳嗽一声,不满道:“这孩子,刚才见了我也没这么亲热,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什么人!”她忽然发现墙角居然还缩着一个人,惊叫一声,随即手掌一翻,一柄精光灿然的匕首出现在手中,小乙被母亲数落,红着脸从江枫怀里抬起头,见母亲要对那人动手,连忙道:“别伤他!这位大叔是好人,要不是他我刚才就摔死了!”

江枫闻言向那人点头致谢,随即用宝刀斩断小乙的锁链,三人依仗宝刀之利破门而出,顺着螺旋楼梯向下跑去。但随即发现楼梯下火光闪动,脚步声杂乱的响起,大队士兵正向上奔跑。好在绿珠对这里的环境颇为熟悉,她带着江枫和小乙从塔楼一侧的矮门钻出,来到了靠着悬崖的城墙上。因为靠着悬崖,这里守卫相对较少,江枫和绿珠轻松干掉了两个巡逻兵,正要找出路,忽然听塔顶上一声大喊:“他们在这里!”紧接着一队士兵举着火把从城墙东南角向这边飞奔而来。

此时攀爬悬崖出城,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中,绿珠只得带着二人从城墙边沿台阶下到城中。她也是胆大包天,竟然借着夜色的掩护直奔城中央大厅而去。江枫见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多少阻拦,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正所谓风暴的中央是最平静的地方,既然敌人全城出动,那么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他们的心脏地带。三人进入大厅,见大厅内黑沉沉的果然空无一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江枫正想坐下歇歇,忽然眼前一亮,大厅正中的胡床上,亮起了一点火焰。接着,一个人缓缓站起身来,举着这一点火焰,将身边蜡烛一一点燃。

三人同时吃了一惊,绿珠将小乙护住,江枫横刀上前一步,准备厮杀。但那人点燃蜡烛之后却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负手而立,沉声道:“绿珠,你还是来了,我猜的没错,若是你无路可走时,必然会回到这里。”

“你是......林大师?”小乙怯怯的问道。“不错。是我。”林大师低沉的声音在空阔的大厅中回响。“孩子,你过来。”小乙习惯性的看了母亲一眼,却诧异的看到,一向冷静坚强的母亲竟然浑身颤抖起来,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大师,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她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一步,躲在母亲身后说:“我不过去,你们这些恶人,就会欺负人!”

林大师苦笑一声,缓缓摘下面巾,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与他冷硬的声音不同,这张脸轮廓分明,剑眉朗目,虽然皱纹已经爬上额头,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俊逸潇洒。这人的容貌,若不是浓密的络腮胡须遮挡了大半,倒与那大宋道君皇帝有几分相似。他温和地道:“孩子,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说着缓缓解开衣扣,将胸口露了出来。那里纹着一枚火焰花绣,栩栩如生,殷红似血,与小乙手臂上的一模一样。小乙沉睡的记忆被这小小的火焰猛地惊醒,虽然忘了那个人的长相,但这胸口的火焰,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直觉告诉她,不会错,就是他!“爹......爹爹!你是我爹爹!”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猛地从江枫背后跃出,向着林大师扑去。“别去!”绿珠惊呼一声,伸手去拉,却还是晚了一步。

小乙一路洒下一串泪花,小鸟投林一般扑了过去,父女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小乙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父亲的怀抱,林大师则仰头向天,口中喃喃低语,用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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