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83章 鹊巢(七)

刘麟眼珠转转,并未正面回答,反而问道:“那你们只是想留在登州做民户?这也好办,我可以代表朝廷下一道敕令,将你们都编入民籍便是,已经有的屯田土地,便由范都监负责分配给个人耕种。”

梁五摇头道:“小人们有一件东西想送给殿下。”他一挥手,一个手下捧过来一只托盘。刘麟将托盘上的罩布掀开,却发现盘子里装了一小堆白花花的东西,他不解道:“这是?”“这是海盐。咱们登州本就有盐场,军中兄弟们不少就是海边的盐户,当初只因海禁和匪乱而无以为生,这才落草。如今咱们想重操旧业,只要殿下恩准,咱们不但每年给朝廷献上三十万斤精盐,还不要朝廷一个铜钱的军饷。殿下意下如何?”

这么多!听到三十万斤盐,刘麟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此时他已经回过味来,看来这些人是想靠着贩盐发财,再让渡出一点利益,换取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权力。他心中冷笑,等我出了城,顺手就把你们剿了,到时候盐场还不是朝廷的,哪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虽然心里这么想,刘麟脸上却露出为难的表情,背着手走了两圈,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十万斤,你们只要每年给朝廷上缴五十万斤精盐,便既往不咎!”

梁五痛快的点头道:“那就一言为定,咱们多谢殿下成全!”曹坤捅了捅杜威,杜威赶忙道:“是是是,多谢殿下开恩!” 刘麟冷哼一声道:“我可以走了吗?”梁五大步走出衙门,拱手道:“恭送殿下!”他这一声有意放开嗓门,接着围墙外数百登州军齐声大喝:“恭送殿下!”声音整齐划一,气势惊人。

刘麟走出门外,被吓了一跳,两旁士兵披甲而立,闪亮的矛尖斜斜指向自己,似乎随时准备冲上来把自己扎成一只刺猬。梁五一挥手,士兵们让开一条通路。刘麟强压心中惶恐,面带冷笑,一步步从排列两旁杀气腾腾的士兵中间走过,待终于出了城,他立刻打马冲着自己的队伍飞奔而去。

在见识了登州军的军容之后,刘麟改变了主意,看他们伏兵人数足有数百,加上城头守军,算起来城中登州兵不下一千,个个神完气足,装备精良,哪里有损失惨重的样子?以区区五千兵力进攻如此强军镇守的坚城,绝非明智的选择,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组织伐宋,好在杜威这土包子没有什么扩张野心,只有先咽下这口气,待大势已定再徐徐图之。

看着城外大军缓缓撤走,梁五和谢平川站在城头相视一笑。谢平川道:“我这次来,要在这里长住几天,把屯堡的事务梳理一下。另外,咱们的麒麟商社要在山东东西两路、大名府、河北东路一带扎下根,然后逐渐向内陆推进,将来平安城的货物,就可以通过商社销售到北方各地。”

梁五不解道:“谢先生,您不打算把主要精力放在增强军力,扩充地盘上吗?”谢平川微笑道:“哦?你有什么打算?”梁五胸有成竹的道:“咱们即刻征兵,将屯田农户壮丁全部转为正兵,足有四千人上下,这些人很多都当过流寇,稍加训练即可成军。然后南下攻取防卫空虚的莱州和宁海州,三地成犄角之势互为应援,到时候有了地盘人口,自然可以与那刘麟抗衡。如今咱们已经跟刘家摊牌,人家迟早要来登州算账的,如果还想着走私帮会的那一套路子赚几个小钱,岂不是、岂不是……” 看了一眼谢平川,“鼠目寸光”四个字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憋得胸膛起伏不定。

在梁五看来,要想称霸一方,最好的方法还是用拳头说话,等自己手里有了几万兵马,整个拿下山东两路便是,看那刘麟能奈我何!老谢知道他的意思,微笑道:“实力自然要扩充,但那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若真有数万兵马,每日嚼裹便是天量的粮食,北方疲敝至此,如何养活这许多人?难道如那流贼一般抢掠百姓?到时候人一多,牵绊就多,咱们就不能像现在一样想撤就撤,想打就打了。一旦咱们声势太大,惹来金军,你当那横扫天下的女真铁骑是吃素的吗?”梁五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谢平川收起笑容,正色道:“梁兄弟,你身为登州一地主官,责任重大。一定要稳重沉着,切不可贪功冒进。你且看着吧,当这铜钱的暗流流淌起来的时候,它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

赵环儿双脚落在踏实的地面上时,微微踉跄了一下,这是长期坐船的人常有的现象:习惯了摇晃的甲板,站上不动的地面反而有些不适应。她原地轻轻跳了两下,接着便招呼大家下船。一次带回五百多熟练的工匠,这可是平安城从未有过的巨大收获,相信谢叔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环儿姑娘,你可回来了!”刘四敏带着自己媳妇舒麦,笑呵呵的迎上来,平安城日渐兴旺,这小两口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幸福的笑容天天挂在脸上。看到又有一批移民到来,刘四敏兴奋的搓着手,看来南边那片缓坡可以着手开垦了。赵环儿笑道:“刘四哥,这些人可都是会造船的宝贝,不能给你!”

几人还没寒暄几句,一声尖锐的哨子忽然响起,港口两侧修建的木质塔楼上,同时升起了红旗。赵环儿疑惑的回头眺望,只见远远的天边,隐约见到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艘帆船的桅杆!

“哐哐哐!”巡检司报警的铜锣声此起彼伏,分散在城外忙碌的人群象受了惊的鸟群,丢下手里的活计,急匆匆往城里跑去。赵环儿想起上次于万里闹的乌龙,心道说不定是一艘商船而已,会不会有些大惊小怪了?她将安顿人员的事情交给刘四敏,自己一路小跑来到了望塔上,要亲自看个究竟。顺着望手指引的方向,她终于看见了那个船影。不,准确的说是那片船影。

随着船只的样子渐渐清晰,上百艘大小船只排成两队,直冲着平安城的方向驶来!为首的大船,船首高耸,高大雄伟,两面杏黄色的大旗在船头迎风飘荡。看到这艘船,赵环儿先是觉得有些眼熟,随即醒悟,那是赵构的御舟!九哥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他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呆呆望着那迫近的船队,心里乱成一团。旁边的望手好心提醒道:“赵姑娘,这里不安全,您赶紧回去吧!”赵环儿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下塔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失足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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