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78章 鹊巢(二)

江枫脑海中轰的一声,眼前忽然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刚才的动荡纷扰都是一场幻境,接着一点一点幽蓝的星光在他身边渐次亮起,星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最终灿烂到让人无法直视,接着这斑斓的星光忽然在他眼前远去,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光线,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一条由光线组成的隧道里坠落,无数信息影像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看到黝黑矮小的天竺人被高大的雅利安人在战场打败,他看见手持如林长枪的希腊人越过兴都库什山口,他看到阿育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看到注辇国崛起于南天竺,最终却四分五裂,亡国于曾经的属国潘迪亚之手。所有信息就像巨大的水柱灌入脑海,短短瞬间,数千年的历史在他眼前飞掠而过,这些图像没有一句话文字解释,他却偏偏莫名其妙的完全了解它们的意思。这一切无比真实,却又虚幻如梦,似乎每一个战士的呐喊都在耳边回响,每一个恒河的黄昏都真切的发生在眼前。

最后,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再一次来到了静谧的祗园。佛陀端坐菩提树下,微笑的看着他,点头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接着,左肩传来灼热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来,他低头扯开衣服一看,左肩赫然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圆环形状,那圆环起初悬浮在皮肤表面,闪动着金属的光泽,渐渐消失在他的皮肤里,终于和左肩的纹身合二为一。江枫浑身一震,一下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大郎!你在这里啊!”身旁两人惊喜的喊出声来,江枫眯着眼一看,正是十兵卫和丹不。刚才宫殿倒塌,只有他们俩跑了出来。他们回身找不到江枫,赶忙回到废墟中寻找。丹不道:“幸亏你抱着那个珠母壳,护住了要害,要不然就危险了。”江枫将那珠母壳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珠母壳下面藏着一个小金盒,盒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他忽然想起,初次上山时,就感觉这个浮雕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原来真的是隐藏着道标碎片的大秘密!第二块碎片就这样在完全不经意间找到了!历尽千辛万苦,几乎陷入绝望的江枫,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心神激荡之下江枫想要放声大笑,却又感慨于命运的捉弄,忍不住咬牙切齿,用手掌狠狠地拍打着地面。整个人如同痴了一般。

十兵卫两人以为江枫被砸坏了脑子,面带忧色的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之后,江枫才平复了心情。江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此事又无法解释,只好冲着十兵卫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挣扎着站起来。

三人身上都受了伤,相互搀扶着来到山后悬崖处,发现经过这一阵地动山摇,几根绳索捆绑的宫殿后殿石柱都倒了,绳索已经不知所踪,唯有被江枫用飞爪固定在大树上的那根绳索还好端端的挂在崖边。

事不宜迟,趁着敌人全部被赶下山,正好可以突围。江枫重新固定了一下绳索,觉得还算比较牢固,此时山下情况不明,先下山的人更加危险,江枫便抢在前面,当先坠了下去。他一边下滑,一边观察山下的情况。后山林木远比山前茂盛,悬崖下被翠绿的树冠覆盖,也不知道有没有敌人埋伏。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已经下了大半,还有七八丈就是地面,他忽然看到,山脚处转过来一队人马,从树林边不远处缓缓经过。队伍中间有一辆华丽的大车,似乎正是维罗摩的车驾。江枫赶忙停下动作,向头顶吹个口哨,十兵卫和丹不也赶紧停下,三个人大气也不敢喘,紧紧抓着绳索,就这样换挂在半空中,随着风轻轻摇晃。只要有一个注辇士兵抬头看一眼,他们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箭靶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队伍终于过去了。看着他们走远,江枫松了口气,他担心小乙遇到危险,开始加快了下滑的速度。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小腿上传来,似乎是一根木刺深深的扎进了肉里。江枫暗道倒霉,抬头对上面小声喊道:“小心,绳子上……”话没说完,忽然一阵眩晕感扑面而来,江枫几乎瞬间失去了知觉,双手一松,从半空坠落下去。

天色大亮,注辇军的巡逻队在山坡下找到了他们的国王。维罗摩已经晕了过去,在他身后仅仅一丈远的地方,巨大而狰狞的狮头正静静的凝视着他。是柔软的泥土救了维罗摩的命,狮子头在山脚下绿草茵茵的斜坡上留下一道恐怖的深褐色伤痕,在陷入地面数尺之后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维罗摩被侍卫们抬回营地,好半天才悠悠醒转。昨晚的一幕实在给了他太大的刺激,以至于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迎面扑来的,沾满鲜血的巨大狮头。这样的挫折感让他无心恋战,连对那波斯美人也失去了兴趣。他将围山的军务交给手下将领,自己返回了几十里外的大营,静静休养了一天。

就在维罗摩精神稍稍恢复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正是在被他派往南海主持大局的蒲押陀罗歇。这老狐狸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精明自信,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焦虑。他一见到主子,便急不可耐的道:“陛下,微臣有两件大事禀报。”

维罗摩看他神色不对,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道:“先说好消息吧。”陀罗歇尴尬道:“这……恐怕两个都是坏消息。”维罗摩扶着额头,无力地挥手道:“那就一块说吧。”陀罗歇擦了擦额头汗水,低声道:“陛下,咱们在南海遇到了强敌,满剌加城……丢了!而且,潘迪亚和哲罗的扑热巴联合起兵作乱,还请陛下立刻启程,返回都城指挥平叛!”“什么!怎么会这样!”维罗摩霍然起身,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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